李重衡午後無事,将書從宋議淵處抱回來後,便幫着周綏整理了一下午的書格,包括擦書櫃與書籍列序。
而周綏本人很悠哉地坐在窗邊,一壁溫着熱茶搭白玉糕,一壁執着墨筆臨摹字帖。
“公子,這本要放哪兒?看着怪怪的,還沒有名兒。”
李重衡從書筐犄角旮旯裡撿起一本無名的小冊子,看着比方才擺在書格上的都小上許多,僅有巴掌般大。翻開首頁,密密麻麻的小文字他認不懂,便立即合上朝周綏招招手。
周綏落筆寫完一捺,勾出淩厲的鋒尾,随即将毛穎架在筆擱之上,端着白玉糕的盤子走過去。
“我看看。”周綏将白玉糕遞過去給李重衡想讓他吃些,又把那本棕黃色的小冊子拿了過來翻看,外封沒留任何字,“奇怪……”
書閣裡的書隻要是從外帶進來的,都應該有名字記存,周綏想該是他人進入時不小心落下的。
周綏本想拇指随便勾出一頁看後再考慮放回筐裡去,未曾想翻開後他直接被書中直白露骨的畫面嗆得猛烈咳嗽了好幾聲。
隻見這頁書上唯有兩個赤條條的小人相擁,姿勢怪異,周綏眼神還沒來得及看清,手比腦快地把冊子“啪”地一聲合上了。
“怎麼了?”李重衡連忙放下糕盤,他見這熱天,周綏的臉又忽然地蹿了紅,以為是裡頭太熱,把人悶得發病了,擔憂地上前一步想用手背探探周綏漲紅的臉頰。
“沒事……”周綏偏頭躲開了,動作利落地将冊子丢回簍裡,“把這冊丢了罷。”
“丢……丢了?”李重衡懷疑自個兒是不是聽錯了,平日裡周綏最愛書,他這是第一次聽得周綏竟無緣無故要把這冊書丢了。
“對,丢了。”周綏深吸一口氣,回到桌前将已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李重衡不解,但他遲疑一下,還是決定将書簍抱起來,往外走去。
他不知道該把書丢在哪裡,找了半天還在書閣周圍晃悠,猶豫再三,他把那冊子拿起來塞進了衣襟裡先留着。
周綏向來愛書如命,萬一他今日是沖動丢了書日後後悔了怎麼辦?
李重衡越想越覺得将書冊偷偷留下是正确的,抱着空書簍回去路上還想着某天周綏記起來指不定要如何誇自己,樂得自然收不住欣喜的表情。
“丢完了?”李重衡一進書閣,周綏便再次擡頭問道。
李重衡隔着衣衫碰了碰,回得有些心虛:“……對。”
不過周綏沒多想,招手讓他過來:“坐下歇歇,吃點糕墊墊,但别貪多,過會兒還要去食香閣。”
李重衡落座在周綏對面,重新打量起這白玉糕,倏忽低語蹦出了一句:“公子小時候就像它一樣。”
周綏:“?”
周綏抿着茶水再次差點被嗆到,什麼人會說自己像一盤吃的?
李重衡也察覺失言,急忙找補解釋:“……我是說,之前還不知道你叫何名時,你給了我一碟像白玉糕一樣的糕點,晶瑩剔透,很像……白團子。”
“那時候覺得公子也很白,所以就……就偷偷喊公子為‘白團子’,直到後來你告訴我名諱。”
周綏微微挑了挑眉,他沒想到當初在李重衡那兒自己還有個名不見傳的小外号。
“吃你的‘白團子’吧。”周綏替李重衡斟了杯熱茶配糕,又繼續低頭寫着字消磨時間。
李重衡就坐在一旁看周綏的一舉一動,他也不會覺得半分無趣,亦是很享受這般恬靜的時光,隻希望時間過得能再慢一些。
“我之前教過你‘重衡’二字如何寫?可還記得?”周綏低着頭,總能感受到李重衡那灼熱不離的目光。最終忍不住了開頭搭話,想法子轉移他點注意力。
李重衡這近十年都未再碰過書的人,突然被提問點有關文識的,被唬得渾身僵硬。
“記得點……”
周綏将宣紙擺正在李重衡的面前,拿毛毫蘸了墨汁,遞給他:“寫一個我瞧瞧。”
李重衡記得自己名字的字形,憑着印象照着畫,卻寫得歪七扭八。字最後倒是磨磨蹭蹭地寫出來了,但整個字的框架都是散的,不是頭重腳輕就是左小右大。
看着毫無半分美感。
周綏淡定地接過毛筆,對照着李重衡寫下的位置,行雲流水地示範了一遍,力透紙背、清隽神意。
“練練。”周綏又把筆塞回李重衡手裡,讓他打發時間,而自己去書格找本書來看。
李重衡練了半盞茶的功夫,便眼巴巴地望着支着下颚翻書的周綏。
起初周綏還能無視,到最後不經意擡頭發現李重衡紙上就寫了三遍,現如今還再盯着自己瞧,便徹底忍不住了。
周綏揉了揉眉角處:“說。”
“其實也不是什麼事,就是……”李重衡指了指其他空白的區,“我能在上面寫……‘周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