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朝衛嫱使了個眼色,少女眼皮跳了跳。擡起一雙眸,隻見正座宮殿被夜色包裹着,宮燈一盞一盞,将殿内映照得燈火通明。
眼前偌大的金銮殿,似是一隻吃人的兇獸。
令人隻瞧一眼,便心中生懼,便毛骨悚然。
德福公公說,李徹喚她入殿,是來禦前侍奉。
掌燈研墨,端茶倒水。
從前嬌生慣養的衛家千金,在浣繡宮的半個月内,已然學會了何為放低姿态,何為卑躬屈膝。
衛嫱将凍得通紅的手縮回袖中,夜風淩冽,令她的身形發抖。
……
甫一進殿,衛嫱便看見正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李徹今日并未穿龍袍,隻着了件素色的氅衣,正低垂着眼,認真批閱着一份奏折。
新帝登基,百廢待興。
衛嫱被宮人帶着,于殿前跪下。
周遭宮人恭敬叩拜,一聲“叩拜陛下——”,并未令李徹擡眸。
殿門開合,有蕭瑟的涼風穿廊而過,夜色遊離間,他的寬大的衣袍也随之擺了一擺。
正殿的窗牖邊,挂了一串風鈴。
夜風襲來,便有清脆的銅鈴聲響動,拂得人心如亂麻。
周遭宮人散去,殿中隻剩下她與李徹二人。
衛嫱聽着風鈴聲響,在地上跪了許久。
久到李徹似乎忘記了她。
慢慢地,一份份奏折堆積成小小的山包,她跪在冰涼的地面上,雙腿也越來越僵硬發麻。不知過了多久,即在她快要暈厥之際,李徹才終于注意到了她。
微涼的夜色中,他擡起一雙鳳眸。
四目相觸。
衛嫱聽着宮人的交代,循着宮禮,本分地垂下眼。
她并未去直視他,也不敢像從前那般直視他,隻用口型無聲喚了句:“陛下。”
一陣靜默。
須臾,他出聲:
“過來。”
男人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便像是在差使一名尋常宮人,長夜渺渺,穿庭的夜風掀不起一絲微瀾。
衛嫱低着頭,走到李徹身旁。
香爐缥缈着薄霧,她嗅到一陣淡淡的龍涎香。
筆墨将盡。
她登時明白,李徹喚她上前,是命她在一側研墨。不等對方開口,少女。
李徹看着她,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要說什麼,終是未出聲。
他低下頭,繼續批折子。
衛嫱不同于旁的近侍,是認得奏折上的字的。
見狀,李徹有意将奏折掩了掩,不讓她看見。
說實話,衛嫱也不敢去看奏折上的字。深宮猶如龍潭虎穴,伴君更如伴虎。
她很明白——如今的李徹已然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無害的三皇子,三年的光陰,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太多的痕迹。
已讓他完全成為一名不苟言笑、心狠手辣的年輕帝王。
少女斂目垂容,安靜地磨着墨。
忽爾瞥見一側,擱置于皇帝手邊的茶杯見了底。
袖擺微動,衛嫱自覺上前,欲為他添茶水。
忽然一隻手,将她手腕冷不丁地握住。
那掌心極涼。
衛嫱右手頓住,擡頭順勢望去。
李徹并未看她,隻将折子放下,另一隻手揉了揉太陽穴。
“朕倦了。”
他道。
“伺候朕更衣入寝。”
伺候皇帝就寝,也是禦前宮女的職責之一。
聽了這一句話,衛嫱的眼皮立馬跳了跳。那夜的場景于眼前浮現,閨閣淩亂,大雨滂沱,男人面上帶着決絕的恨意,冰冷的手指撫過她的腰身……
少女僵硬地立在原地,未曾動彈。
見狀,李徹皺起眉頭。
他本就微倦的面容上浮現幾分不耐。
“這些日子,他們還未教你學會規矩?”
“說話。”
極清冷的一句話,讓衛嫱往後退了兩步,又“撲通”一聲跪下來。
地上很涼,她的雙膝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一陣不小的聲響。
夜潮洶湧,少女烏發披肩,瓷白的面容低垂着,像一隻無辜而驚惶的小兔。
緊張,乖巧,無措。
她隻低着頭,咬住唇角,未吭一聲。
李徹眉心蹙意愈顯。
很明顯,他不喜歡衛嫱這副模樣。
她同旁的宮女一般,規矩而本分地跪在那裡,不敢擡頭仰望他。也不知是真的膽小怯懦,或是在故作清高,面對他時,少女更是一言不發。
想來,禦前少言這四個字,是浣繡宮掌事姑姑教給她的規矩。
李徹莫名感到一陣煩躁。
是了,他厭惡身前這個女人,厭惡她的薄情寡義,厭惡她的始亂終棄。
他更厭惡她,到了當下這般關頭,還隻緊抿着唇,同他不吱一聲。
不說話。
不會求饒。
他想讓她求饒出聲。
于是他便這麼做了。
當衛嫱被他抱上軟榻時,身子明顯是顫抖的。
她緊攥着自己的領口,無聲抗拒着,原本清婉的一雙杏眸,登即盛滿了盈盈的淚水。
即便政務堆積如山,令李徹徹夜繁忙,但對付她,仍是分外輕松。
或者說,他很是遊刃有餘。
男人并未将她帶到龍床之上,而是領着她于一側的小榻上歡.愉。屋内燃着淡淡的暖香,香氣将衛嫱的周身包裹,連同這無邊夜色,一齊傾壓下來。
自幼習武,加之從軍三年,男人的力氣俨然十分可怖。她就如同一隻精美的瓷器,稍一折騰,便要就此碎裂開。
她咬破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