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下寂靜。
偌大的金銮殿内,煙煴着昏黃的燈色,風吹得燈火撲朔,籠在人清冷的眉梢頭。
殿外隐隐有風鈴聲起,喚回人的思緒。
呆愣了一瞬間,衛嫱忍住心中慌張,“撲通”一聲跪下來。
她跪得很急。
膝蓋處猛地一磕,刺骨的鈍痛在頃刻間襲來。她不敢直視座上之人那雙眼,着急打着手語。
“奴……奴婢知錯,奴婢手笨,陛下恕罪。”
“奴婢手笨,陛下恕罪。”
在浣繡宮與金銮殿的這些時日,早已磨平了她的性子。
衛嫱耳邊回響着先前宮人的話。
——“近來禦前侍奉時,千萬要當心着點兒。昨兒個夜裡,聖上發了好大的火,可是責罰了好一批宮人呢。”
——“阿蘭姑姑挨了好一頓的打,聽說被人拖走時,還是血淋淋的……”
一聲又一聲,聽得衛嫱好一陣膽戰心驚。禦前失态,那可是殺頭的重罪。
更何況,還是在這等節骨眼兒上。
若是李徹怪罪下來,甚至還會牽連到月息。
——她在皇宮最好的朋友。
這些時日,月息不知上哪兒又去為她尋得治療手上凍瘡的膏藥,小姑娘話語聲輕輕的,手上動作亦是輕柔無比。
對方同她說,不光要治好她手上的凍瘡,還要努力治好她的啞疾。
待治好阿嫱的嗓子,弟弟的嗓子也有救了。
說着話時,小姑娘唇角邊蕩漾着一抹笑,好似夏日裡純白無暇的茉莉花。
衛嫱手上動作未停。
“陛、陛下息怒,奴婢知罪,懇請陛下責罰奴婢一人,奴婢、奴婢……”
李徹看不懂。
明白的月色落在少女手背上,将她一張臉映襯得愈發蒼白。
而後生怕李徹再動怒,衛嫱匆忙自懷中取出一塊方帕,擦拭起地上的水漬。
盞中是新燒開的水,白煙未散,地上仍是很燙。
少女渾然不覺,埋下頭,匆匆擦拭着。
男人眉心輕攏起。
蔥白的手指緊抵着方帕,正擦拭間,隻聽踱步之聲。
忽然,一隻腳踩在帕子上。
“出去。”
李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不虞。
地上水漬仍未擦拭幹淨——這是她闖出來的禍,衛嫱不敢離開,埋着頭,繼續用衣角擦。
“朕叫你出去。”
極冷的一聲。
少女驚惶擡起頭,正對上他不耐的眉眼。
李徹的眉眼很好看,自很小的時候起,衛嫱便能察覺出,他的容貌比旁的皇子都要出衆——尤其是那一雙鳳眸。他的眸瞑黑而昳麗,眼尾稍稍向上挑着,竟有幾分勾人。
而如今,那雙漂亮的眼正瞧着她,眼底是消散不盡的寒霜。
“衛嫱,聽不懂麼?”
“……”
衛嫱瘦小的身子一縮,夜風蕭瑟,吹亂她的衣衫。
她忍着小腹的疼痛,隻聽李徹冷嗤一聲,同她道:
“衛嫱,你真是千金小姐當慣了。”
“這些天浣繡宮的人還未教會你,該如何當好一個下人麼?”
對方居高臨下睨着她,眼中浮現幾分嘲弄。
夜風亦揚起男人明黃色的衣角。
“德福。”
門口立馬蹿進來一個人影。
“奴才在。”
李徹不耐煩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今夜庭中積雪無人灑掃麼?”
聽他這麼說,德福先是一愣,而後立馬會意。
老太監躬彎了身闆,連連道:
“奴才的錯,奴才的錯。奴才這就派人前去掃雪。”
毫無意外的,衛嫱被德福帶了下去。
一直在殿中待着,她險些忘記了,即便在金銮宮的庭院内,也是這般寒冷。
明月皎潔無聲,唯餘北風簌簌,吹灌她的衣角。
她手中執着雪帚,一點又一點地掃着雪。
大多積雪早已融化,或是被其他宮人清掃幹淨。地上隻餘些許霜露,半晌她也未掃出何種東西,隻感覺兩手凍得通紅。
僵硬,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