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霄……”景悅念出這個名字後,停頓幾秒,才接着說,“是個神人。他出生在延陶峰下,父母都資質平平,偏他生來根骨絕佳,十九歲煉精化氣,二十歲拜入玄元宗宗主門下,兩百歲煉氣化神,五百歲煉神還虛,八百歲煉虛合道,而後飛升。修仙路途之順遂,前無古人,當然,也後無來者。”
小鳳凰蛋聽的驚奇不已,“那後來呢?”
“後來大約過了一百多年?修真界又有一位上仙飛升,之後突然濃雲蔽日、天降大雨,海内五洲沒有一處是晴天。大雨連下七日,各處江河暴漲、洪水泛濫,山體滑坡泥石流之類的災害估計也不少,死了許多人。”
這段兒曆史,修真界的小孩子從小聽到大,無不爛熟于心,景和聽到這兒就忍不住插嘴繼續講:“可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雨停之後,天仍不放晴,還刮起了大風,那風大的能将牲畜都卷上天去,連海裡的魚都被卷上來,撒的滿地都是!”
他一講,蛋蛋就不信了,“瞎說!風怎麼能刮進海裡?”
“怎麼不能?”景悅接話,“龍卷風刮到海面,能把海裡的魚蝦都吸上來,再吹到陸地去,并不稀奇。”
“聽見了吧?”景和略得意,“總之,老天變了臉,大雨之後是大風,大風走了還有冰雹,冰雹下完就接着下起了雪,然後一朝入冬、天出二月,那一晚,修真界所有修士做了一個同樣的夢——姐姐,這段兒我說不好,你說吧!”
景悅給蛋蛋添了點兒飯,夾了點青菘菜給景和,回頭想給小白分點牛肉時,發現他已經把飯吃完了,正聚精會神等她講故事。
“你也沒聽過憑霄的故事嗎?”她有點驚奇,“還是不記得了?”
小白點點頭,又搖搖頭,景和翻譯:“白哥哥沒聽過。”
奇怪,他也沒聽過,難道他不是在海内五洲長大的?但海外妖族應該也不會不講憑霄的事迹吧?除非是魔……不對,小白練的是玄門正宗功法,這幾天大哥都看見的。
景悅暫時按下心中疑惑,說道:“他們夢見憑霄身穿血衣、殺氣騰騰的臨淵而立,他那把聞名于世的太玄劍吟嘯着從深淵中飛出,劍身飽飲鮮血、紅光刺目。這時一位紫衣上神從天而降,斥責憑霄不尊号令、反叛神界,憑霄漠然不答,太玄劍突施偷襲,将上神斬于劍下……”
蛋蛋驚呼一聲:“他殺了上神?”
“對啊,就是因為他叛逆弑神,上神才降罪于修真界,斷絕一切天機的!修真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就是罪魁禍首!”景和雖然不知道修真界以前是什麼樣子,但他真的很不喜歡現在這樣,自然對罪魁不滿,“我真是不懂,他都飛升成神了,幹嘛還要叛道入魔?”
景悅擡手打了個響指:“小和說到了關鍵。其實我也一直懷疑這種說法,憑霄都成神了,這時候入魔,是吃飽了撐的嗎?而且上神的邏輯很有問題,你們不覺得嗎?”
薛景行一臉無奈:“你又來了……總是什麼話都敢說。”
“怕什麼?反正上神也放棄我們了,我說幾句壞話,難道他們還能聽見?”
作為一個接受過辯證唯物主義教導的無神論者,景悅發自内心的認為,所謂上神,不過就是一群法力更高階的人而已,“你們想想,就算憑霄真的大逆不道,弑神叛道,那也是他個人行為,跟不在一個位面的修真界有啥關系?”
桌上其餘四個人——不,是三個人一隻鳥——都呆呆看着她,不出聲。
“憑霄又沒說帶着修真界一起入魔——就算他想,修真界這麼多道統,也不可能都聽他的話——那麼他一人犯的錯,殺他一個就行了,為何上神要整個修真界一起付出慘重代價?難道眷顧修真界的上神們,也玩連坐這套嚴刑峻法?”
“對呀!”蛋蛋重重點頭,“上神簡直不講道理!”
薛景行無奈的看景悅一眼:“别把孩子教壞了。”
“這是教壞嗎?我這是教他獨立思考、不人雲亦雲。”景悅回完大哥,就稱贊小鳳凰,“蛋蛋說的對,上神就是不講道理,而且充滿了上位者的傲慢,不拿我們當人。從這一點來說,他們和雁都、風栖城裡的那些達官顯貴,沒有什麼不同。”
蛋蛋不知道雁都、風栖城是什麼地方,對那裡的人也沒有概念,但他覺得姐姐說的肯定都對,就繼續點頭說:“沒錯!”
景和斜他一眼,剛要拆穿他什麼都不懂,就見小白伸出手比劃,趕忙仔細看着,猜他的意思,“白哥哥是想知道天上……哦,你是想問,後來憑霄怎麼樣了,是不是?”
小白連連點頭,景和感覺很有成就感,笑眯眯答道:“被衆神釘入深淵、受九天神雷之刑後,又被神之怒火灼燒至灰飛煙滅了!”
小白卻微微蹙眉,露出不忍之色,景悅就說:“就是因為憑霄已經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慘重代價,我才越發覺得這些上神邏輯有問題,不,不光是邏輯有問題,他們心眼兒還很小。殺了憑霄一個還不足夠,還要将修真界封鎖起來、斷絕天機,再把這件事告訴每一個修士,讓他們因此而怨恨憑霄,讓憑霄成為整個修真界的千古罪人,永世受人唾罵。”
怨毒到這個地步,景悅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對這些上神生出什麼崇敬信仰之心了。
“也許上神這樣做是有用意的。”薛景行思索着接話,“殺雞儆猴……”
“你是說,神界之下,不隻一個修真界?”
薛景行點點頭。
景悅道:“也有可能。不過,我另有一個猜測,這一切發生在憑霄飛升之後的一百年多一點,在他之前,似乎也隻隔了兩百年就有人飛升,你說,會不會是神界嫌我們修真界飛升的人太多了,所以借題發揮,封了飛升之路,免得更多人上去跟他們搶資源。”
她這個猜測太超乎人們對于神界的想象,所以薛景行第一反應就是搖頭:“怎麼會呢?都已經成神了,哪裡還會在乎這些?”
景悅本來想跟他講,如果存在一個人格化的神,那麼這個神就不可能超脫于人性存在,真的無欲無求,因為那樣的話,這個神也不可能會眷顧衆生,它隻會如日月那種自然存在一樣,毫不在意渺小人類。
但轉念一想,他們活着已經很艱難了,就讓他維持這份對上神的信仰和飛升的憧憬吧。
“我就随便一說。”景悅笑着轉了口風,“好啦,都吃飽了吧?今天誰洗碗?”
景和:“蛋蛋!”
蛋蛋:“小白!”
兩人同時開口,說的卻不是一個人,景悅和薛景行一起笑起來。小白不聲不響,站起來就要收拾,景悅忙說:“你别動,飯你做了一半,洗碗就不用管了,讓他們兩個小的去。”
她發話,蛋蛋不敢多嘴,老老實實跟景和去洗碗,薛景行則和小白又去看了一次泉眼,回來說:“還是幹的。”
景悅點點頭,偷偷給他一粒聚氣丹,“今天就開始專心修煉吧。”
修煉是改變一家人命運的大事,薛景行點點頭,接過來,晚上等小的們都睡了,就開始打坐修煉。
他們薛家世代居于雁國,雁國是法修大國,法修入道講究術法勢兼通并用。與玄門主張清靜無為、先修心法以使自我融入自然不同,法修一般從小先修習兵器、陣法、符咒等術,然後輔修功法、化用靈氣作為力量,待到術、法有成,身體幾乎脫胎換骨之後,勢便初成,可達煉精化氣之境。
換句話說,玄門入道比較被動,從不做人開始,慢慢修煉至靈氣自動而來;法修則比較強勢,一直努力做一個強人,主動從天地吸取精華為己用。
薛景行從小就學了弓箭,他的箭術非常不錯,以前在風栖城都很有名,這兩年到了枕霞山,為了生存也沒撂下,倒是功法沒時間修煉,擱下不少,這會兒要重新補起。
景悅雖然答應大哥也重新開始修煉,但她還惦記天鑒的事,想着風栖城應該會來人,怕自己吃了聚氣丹,給人看出端倪,覺得他們兩兄妹都在修煉,太過反常,注意到他們,就沒着急,想等幾天大雪下來封了山再說。
卻不料一連過了四五天,風栖城都沒人來,也沒回任何消息。
“可能是路途不通,我和小白下山看過,往東北去的路震斷了,地下露出一條很長的地縫,寬的地方有一尺多寬。下面還有臭水在往上湧,熏得那些本來要冬眠的蛇四處亂竄……”
薛景行話說到一半,趴在窗邊玩的蛋蛋忽然驚呼:“下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