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彼得皺眉。
因為他認出了這個角色:“這不是海報上的那個‘殺人狂’嗎?”
劇情中,鏡頭緩慢移動着……
一衆師兄弟面面相觑,臉上流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
顯然,他們不明白師父在說什麼。
松散?
師父閉關期間,大家确實放松了點兒,但每日功課不停,該練的也練了,怎麼也談不上‘松散得不像話’吧?
至于‘生死對決’?
好端端為什麼要去‘生死對決’?師兄弟之間偶有日常比試,輸了也不至于‘必死’啊。
“小武。”師父突然點名。
中年人微笑着說:“為師很久沒有親自指點你的武藝了。來,咱師徒過兩招!”
老彼得不安地注意到,這個角色死死盯着自己(附身的角色小武),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生硬,目光中透着一種詭谲的意味。
可偏偏小武這個角色毫無危機感,傳遞來的情感,卻是尊敬中夾雜迷茫,有點兒像上課被點名的走神學生:“啊?”
“沒聽到我在叫你嗎?還不快點兒站出來!”
師父突然大吼,厲聲命令。
别說角色了,老彼得都被吓了一跳。
慌亂、迷茫和無措的情感也迅速、準确地傳遞了過來,但不等小武有下一步的反應……
師父那個角色已經等不得了。
他的眼眸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像是終于抓到了機會:“放肆,為師喊你,為何不動?是要忤逆嗎?”
在一衆弟子們愕然的目光中,他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狂暴的怒罵突兀響徹全場:“我早知你這孽徒品行不佳、為人輕浮,卻不想如今連我都敢不放在眼裡了!你拜入我門下十年,卻從不知好好修煉,整日裡勾三搭四,敗壞狂刀門門風!今日,為師定要給你一個教訓!現在,拔刀,讓我見識、見識你這個孽徒的真本事!”
老彼得整個人都被罵懵了。
什麼玩意兒?躁狂症嗎?
還有那些罪名,根本沒有的事!
律師!律師!
告他!我要告他,侮辱我,呸,侮辱小武的人格!
可附身角色小武,此時傳遞的情感依舊茫然。
有些許無措,但沒一丁點兒氣惱,反而懵懵懂懂,似乎不太明白,又似乎有點兒說不清的細細碎碎的委屈,像無端被人類連踹好幾腳的小狗,難過得要死,還忍不住想湊過去問:‘你是不是踹錯了呀?’
老彼得捂住心髒,一邊氣得心梗,一邊為孩子心疼。
小武試圖辯解。
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沒,師父……”
“孽徒休要狡辯,拔刀!”
師父不想聽,猙獰大喝了一聲。
小武便如夢遊一般,習慣性服從了師父的命令。
他無對抗之心,手指軟綿無力地拔出腰間的刀。
“不!”
伴随着一陣急促奔跑的腳步聲,是師娘尖銳的悲鳴。
一道雪色刀光如狂風突至!
冷酷、強勢,如怪獸,咆哮着将眼前空氣統統撕碎,摧枯拉朽,直撲而來!
生死間有大恐怖。
生死間也有大美。
這就是能将石頭斬成兩半的刀法嗎?
小武癡癡地仰着頭,一動不動。
劇情轉折太快。
老彼得完全反應不過來,隻眼睜睜看着刀離自己越來越近,可附身的角色卻避都不避,傳遞出的情感居然是癡迷?!
“躲啊!”
老彼得在心裡瘋狂地喊着。
“朝聞道……”
小武的嘴裡呢喃了一句。
早上怎麼了?
西方人不懂東方的浪漫,老彼得沒聽懂。
但也來不及再去細想了。
他眼前隻餘奪目的銀色刀芒和翻湧的一片血紅。
這一刀太快、太快了!
如狂風一般迅疾、猛烈。
不容老彼得再想,他已經因‘角色死亡’而秒速退出了‘其它觀影模式’。
可能也是考慮到觀衆的觀影體驗。
在角色死亡後,還有二十秒‘靈魂出竅’體驗。
其實就是贈送二十秒常規觀影模式,讓人看一眼後續。
老彼得于是一臉懵逼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屍體——小武。
師父一刀将他從肩膀到軀幹斬成了兩半,鮮血從身體斷面處,正連續不斷地噴湧而出,很快就在身下彙聚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
鴉雀無聲。
一衆師兄弟戰栗地注視着這慘烈一幕。
二十秒一晃而過。
人重新回到了現實。
燈光,真刺眼啊!
為什麼?
為什麼呀?
無緣無故就死了。
老彼得沉浸在别人的故事裡,突然哭得稀裡嘩啦,打出生以來頭一次哭這麼慘。
明明已經結束了觀影,可精神仿佛還遊蕩在不屬于現世的虛拟世界中,替虛拟角色懷揣着滿腔冤屈、不甘、憤懑和委屈。
足足好一會兒,他才勉強收斂起内心的酸澀,步履蹒跚地離開觀影大廳。
可一走出去就看到年輕人‘小武’正乖乖站在出口,看到自己後,眼神一亮。
多好的孩子啊!
淚又止不住了!
年輕人快步走過來,伸手扶他,那雙極富魅力,連看石頭都飽含情意的眼睛,無比關切地望了過來:“您這是怎麼了?”
老彼得緊緊握着他細瘦的胳膊,一度難受地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遲疑着開口:“是我把你弄哭了嗎?”
“住口!不可以說出來!”
老彼得大喊:“六十九歲的男人也是有自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