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問澤輕笑起來,一瘸一拐地将黎昭拉進屋内。
蕭問澤的寝居寬敞明淨,且樸素,除了基本的桌椅床,便隻有個衣櫥和儲物櫃。
想來是剛從卧榻上下來,蕭問澤隻穿了件單薄亵衣,衣襟微敞,顯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光潔的肌膚,長發披散在肩頭,略有些淩亂。
黎昭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再擡眼時,便對上蕭問澤似笑非笑的雙眸。
“這是五師姐煎的藥,大師兄,趁熱喝了吧。”
估摸着蕭問澤又要說些渾話,黎昭搶先開口,把藥葫蘆遞給蕭問澤。
蕭問澤撮了一小口,随即皺着眉把藥葫蘆擱置在桌上:“太苦了,我不喝。”
這麼大的人了,喝藥還怕苦,有沒有出息?
黎昭耐着性子勸道:“良藥苦口,大師兄,喝了藥好得快。”
“不喝。”
嘿,給你臉了是不是?
黎昭忍着把藥潑他臉上的沖動,好聲好氣道:“大師兄,别耍小孩子脾氣,快喝了吧,一會兒藥就涼了。”
蕭問澤仍堅決地搖着頭,生硬岔開話題:“阿昭,你吃蓮花酥嗎?”
“不必了,大師兄,你受了傷手腳不便,還是好好歇着吧。”黎昭道。
然而蕭問澤并不理會黎昭的拒絕,徑直走向儲物櫃,拉開櫃門,在裡面翻找着。
随着櫃門打開,黎昭的目光落在一件鋪滿灰塵的東西上。
是一把劍。
透過塵灰,依稀可見劍身上斑斑鏽迹,說是某個塵封多年的古物都不為過。
蕭問澤是有多久沒碰過這把劍了?
連劍都不碰,難怪在門派内喜提“人挺好的”稱号。
“這是我自己學着做的,你嘗嘗。”
正想着,蕭問澤捧着一個木盒子走了過來,裡面赫然是幾塊蓮花狀的酥點,意外的有模有樣。
“不用了師兄,我……唔……”
黎昭話未說完,蕭問澤已拈起一塊,往他口中塞去。
一絲香甜在唇齒間綻開。
黎昭并不是個吃些甜點心就開始傻樂的小孩子,但當甜味化在口中時,他的心情也不由得變好起來。
這個蕭問澤,也不是那麼讨人厭嘛。
“好吃嗎?”
蕭問澤眉眼彎彎,看着黎昭。
“好吃。”黎昭如實承認,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頓時“嘶”地倒抽一口涼氣。
方才那“蕭問澤不那麼讨厭”的荒誕想法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誰家好人在糕點裡面塞辣椒啊?
“好……好辣!”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流,黎昭覺得自己口中仿佛燒着一團火,灼熱滾燙,燙得唇舌發麻,連帶着臉頰也飛出兩抹紅。
“哈哈哈……當然辣,這是我特意采的閻王椒,不辣……不辣才怪呢!”
蕭問澤笑得前仰後合,而後大抵是良心發現,将桌子上的葫蘆遞到黎昭唇邊:“這兒有水,快喝了吧。”
黎昭就着蕭問澤伸出的手,仰頭将葫蘆裡的水一飲而盡,這才稍稍緩和了些。
待辣味散去,口内那一陣麻勁也過了,舌根處卻又泛起清苦味。
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師兄,剛才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當然……是你送來的苦口良藥。”
蕭問澤道,笑得分外猖狂恣肆,讓黎昭氣不打一處來。
可惡,上了他的當。
幼稚,卑鄙,促狹鬼!
等自己竊得秘法,解除僞裝之後,定把這厮骨灰揚了!
黎昭額角青筋直跳,卻又不好發作,隻得咬牙硬吃下這啞巴虧,苦笑道:
“大師兄,那藥是給你治病的。我倒是不在乎喝苦藥,隻是擔心大師兄的身體不得好轉。”
“有勞你費心,我沒事。阿昭,你真是太……”蕭問澤尚未“太”出個所以然來,忽然捂住心口,眼見得就要栽倒。
平時上蹿下跳猴子成精似的男人,這會兒學起西子捧心來了,又是玩的哪一出?
沒準又是什麼捉弄人的把戲。
雖這麼想着,黎昭卻并未冷眼旁觀,連忙上前扶住蕭問澤:“大師兄,你怎麼了?”
“老毛病了,不妨事。”蕭問澤緩了緩,扯扯嘴角,擺手道。
話雖如此,但他的身體卻顫抖得厲害。黎昭與他緊挨着,清楚地感受到他極力克制卻紊亂而急促的呼吸。
看起來并不是裝的。
“大師兄,你先好好歇着。”黎昭扶着蕭問澤上了床,掖好被子,而後起身要朝屋外走去,“我去找五師姐來——”
剛邁出一步,手腕卻被緊緊握住。
蕭問澤握着他的手腕,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慘笑,緩緩搖了搖頭:
“我沒事,阿昭……”
“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