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裝了,我知道你在他身體裡。”
醫廬内藥香彌漫,黎昭從病榻上支棱起半個身子,壓低聲音對隔壁床上躺着的宋曆棠道。
離開妖谷禁地沒多久,“回光返照水”的藥效便已消失,疼痛再次席卷而來。
因此出了密道,蕭問澤等人便徑直将他和宋曆棠送至醫廬。
裴商清不喜歡别人随意進入醫廬,把蕭問澤一行人都給轟了出去,隻留下黎昭和宋曆棠兩個傷患。
喝完裴商清調配的藥後,黎昭的傷便好了大半,被石罴一掌震碎的髒腑雖仍隐隐作痛,但已無大礙。
然而宋曆棠卻沒有好轉的迹象。
自不久前在妖谷裡大嚷一通後,宋曆棠就再沒發出過任何聲音,仍是那副癡傻樣,鼓着圓溜溜的眼睛瞪着房梁,活像中了邪。
裴商清試了不少藥,也沒能把這中邪的小祖宗給救清醒過來,深感挫敗,眼下匆匆趕往百草峰找精通醫術的空蟬長老求教去了,醫廬中便隻剩下他們二人。
黎昭始終疑心宋曆棠被燭凰奪了舍,因而趁着醫廬内無人,锲而不舍試探着。
“燭凰,我能感應到你的存在,你再怎麼裝傻賣癡也沒用。”他詐道。
然而宋曆棠毫無反應。
莫非燭凰當真不在他的體内?
這小子到底在秘境遭遇了什麼?
黎昭正要再試探幾句,忽聞得屋外飄入絲絲涼風,撩過他披散的發,捎來一陣清冽淺香。
他忙躺回卧榻上,擺出副迷瞪瞪的模樣,佯裝剛剛蘇醒。
醫廬内走入一個女修,青衣白發,像是披雪的青竹,凜凜立于宋曆棠的卧榻旁。
是百草峰峰主空蟬真人。
這是黎昭頭一次見到活的崇雲宮内門長老,以自己練氣期的修為,根本無從承受其身上散發出的巨大威壓,所幸此刻正卧在床上,否則怕是已經支撐不住,撲通跪地了。
“拜見師叔。”
他勉強擡起頭,恭敬喚道。
“嗯。”空蟬微微颔首,目光淺淺掠過黎昭,擡手朝他一指,将一道靈氣打入他的體内,惜字如金道,“見面禮。”
黎昭隻覺有一道熱流經遍全身,疼痛蕩然無存。
體内靈氣也再次運轉,日漸淤堵滞澀的經脈頓時通暢起來,周身散發出耀目靈光。
他的修為停滞在練氣期已經整整三月有餘,雖時常去靈氣豐沛處吐納,卻始終毫無進展,如今僅是被這位空蟬真人輕輕一指,竟在頃刻間突破瓶頸,達到了築基期。
看來崇雲宮也不全是烏合之衆。
“師叔……”
裴商清欲言又止,最終隻幹巴巴喚了這麼一聲,跟從空蟬,走至宋曆棠的卧榻旁。
空蟬将手懸停于宋曆棠頭頂,源源不斷的靈氣從其掌心渡出,卻隻是在宋曆棠的身側纏繞不止。
裴商清問:“師叔,這位師弟可有辦法醫治?”
“心魂受損,難以恢複。”空蟬收回手,緩緩搖頭,“何人所為?”
“回師叔,尚未查明。師叔可否看出他是為何——”
“好。”
不等裴商清問完,空蟬驢頭不對馬嘴地抛出一個“好”字,接着不再多言,拂一拂袖,身影頃刻間消失在醫廬内。
“五師姐,方才經師叔出手,我傷已愈,便不在此叨擾師姐了。”
見裴商清愣愣站在原地,似有幾分尴尬,黎昭打破沉默,起了身,向裴商清一番道謝後,徑直往屋外走去。
“師弟留步。”
裴商清卻叫住了他,走至床邊寬大的木桌旁,從桌面整齊擺放着的各種藥瓶藥罐中熟稔地揀出一個稍大的瓷瓶,遞給黎昭。
“裡面是上品培元丹,有助你固本培元,提升修為,你帶回去,隔幾日服用一顆。”
“多謝師姐,日後我定報答師姐。”黎昭再次感激道。
與那幾位人模狗樣的師兄們一比,這位裴師姐當真是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
“不謝。”出淤泥而不染的裴商清稍稍揚起嘴角,頭一次在黎昭面前露出淺笑,“我不需要你報答什麼,給錢就行。你今日喝的藥一百,這瓶培元丹值二百,一共三百中品靈石。”
一碗藥幾顆丹,能值三百中品靈石?
好一個獅子大開口!
黎昭伸出的手頓時停滞在半空,果斷道:“培元丹我不要了。”
倒不是不想要,隻是自己實在沒什麼靈石。
在外門時,他終日忙着修行,沒接過什麼賺靈石的任務,如今儲蓄稀少,是個不折不扣的窮鬼。
“那可不行。”裴商清收回笑容,眼疾手快從瓷瓶中倒出一顆靈丹,不由分說塞到黎昭嘴裡,面無表情道,“一經出售,概不退換。”
強買強賣是吧?
你們崇雲宮就沒一個正常人!
黎昭咬咬牙,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容:“五師姐,你蕙質蘭心,溫柔善良……”
“親姐弟也得明算賬,何況是師姐弟。三百中品靈石,少一顆都不行。”裴商清冷面無情,從桌上取出一張紙,在上面刷刷寫下幾行字,“你要是付不起,可以打欠條。”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黎昭歎了口氣,迫不得已乖乖就範,在欠條上寫下自己名字。
出了醫廬,黎昭直奔執事堂。
僅靠崇雲宮那點月俸,兩年都還不完債,隻能去接些任務,以解燃眉之急。
可接取的任務都被張貼在執事堂旁的布告欄上,簡單些的無外乎照料靈田裡的草藥,或是去山林谷底采摘靈果,捉補靈獸;稍難一些的,也不過是下山剿滅作祟的妖魔邪修,保護百姓。
黎昭看也不看,将布告欄上的任務紙盡數揭下,粗略數了數,足足幾十張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