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原來你也是裡面的人……”
那人站在神像下方,月光與黑夜的分界線上,一大半沒入黑暗,隻有一隻皮鞋踩在一地紅色鈔票中,鞋尖和鈔票都閃閃發亮。
他一開口,淩衣就怔住了。
“林哥……?”
名字出口的刹那,那張隐匿在昏暗中的臉瞬間也清晰了。黑發濕漉漉地黏在前額上,發絲中半露的雙眸目光渙散,臉色慘白,唇角卻豔紅得可怕。
是血……
他已經站不住了,他快死了。
淩衣哭了,可他既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被熱淚模糊視線。
隻是胸口撕裂般疼痛,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做不了任何行為。
“什麼裡面?”
在幾欲窒息的痛苦下,腦海裡闖進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才發現林折雪身前還有一個人,一個全身漆黑與夜色完全融為一體的人。不用聽聲音他也該知道的……
燕絕。
二十九天前的夜晚,長生塔七層,幽靈平原,夜哭林深處的小教堂裡,燕絕,在這殺死了林哥啊。
“呵……你忘了嗎?忘了也好……”林折雪的眼睛更暗淡了,垂眸看向地面。過了幾秒,他彎起唇角,苦笑:“你這孩子……倒像被你的聰明害慘了……”
“是嗎?沒想到您還這麼認可我呢,早知道我應該去月魑應聘的嘛。”燕絕冷笑:“現在還來得及嗎?”
“很……辛苦吧……”林折雪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回答對方,他由衷發出一聲沙啞的歎息,笑容最終都化成了眼底複雜難辨的苦澀:“一個人……獨自……走了這麼遠……”
“對……”
他張開嘴,雙腳一軟,兩隻手死死攥住燕絕的胳膊,才不至于癱軟倒地。
仰頭看着燕絕,擠出了此生最後一句話:“對不起……”
聲音消散在空寂的教堂内,如同生機消逝在如墨的黑眸中。
猛烈的沖擊幾乎讓淩衣魂飛魄散,夢卻醒不過來。沉默,沉默,教堂内是一潭死水,令人窒息,令人發狂。
“晚了……”
良久,死水中有了一絲波瀾。
淩衣聽不出燕絕什麼語氣,甚至聽不出這是不是燕絕的聲音。他快死了。他想逃離。
可夢仍舊沒醒,他看見燕絕蹲下身摸索林折雪的屍體,聽見燕絕自言自語發牢騷:“真是的……什麼裡面的人?話也不說完。光一堆廢話。”
“要不要把你埋起來呢……好像可以延緩我被清算的時間啊。”
“呼……算了,早死晚死都一樣。”
“你這戒指還挺好看啊,送我吧?”
“哈哈,開個玩笑。我怎麼會是那種不要臉的人?”
燕絕搜着林折雪身上的東西,嘴巴一刻不停。直到手上停了動作,嘴巴也才跟着休息了幾秒。
“真有意思啊。”
他蹲在林折雪旁邊,看着林折雪的臉,笑問。
月光照亮了他微微側過來的臉,雙眸猩紅笑容猙獰,密布的血絲似乎要被壓抑的情緒撐爆:“你同情我?你把我害成這樣,你反過來同情我?!”
什麼鬼話?!
淩衣終于從噩夢裡掙脫。
冬日陽光自窗邊灑落,燕絕坐在床尾,懶洋洋地打哈欠。
“醒啦~小貓君?今天吃什麼呢~”
少女朝他抛來一笑,明眸善睐笑意盈盈,和夢裡雙目血紅既笑又怒的怪物完全兩樣。
可他們是同一個人。
……是同一個人嗎?
剛剛醒來,淩衣忽然有些迷茫。
他要殺的,應該是個無緣無故殘殺林哥,全程挂着笑說惡心人的話,用盡陰謀詭計偷襲成功然後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混蛋啊?
夢裡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對了,那又不是真的,是夢啊!
……是夢?
他怎麼會做這種夢?
難道他潛意識裡還真覺得林哥真的對不起燕絕在先?他怎麼可能幻想林哥跟燕絕道歉?!
況且,他本來就很少做夢……但自從變成貓後,兩個晚上已經做了兩場夢……
第一次他以為是夢到了以前,也算正常。即便他清醒的日子裡已經幾乎忘了這段記憶……
可剛才的夢是什麼鬼?
是他潛意識裡編造出的林哥死亡的場景?
他怎麼可能讓林哥的遺言隻有一句對燕絕的“對不起”?
他怎麼可能臆想當時的燕絕一幅可憐樣?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是夢……還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