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昏病房門外，君無憑正和半空中隻有他一個人能看到的狸貓針鋒相對：

“我不管，反正他不能像前世一樣再在比賽裡受這麼重的傷了。”

“笑話。”狸貓系統非常不客氣地叉腰，“君無憑先生，我最後再重複一遍，您和系統的交易已經完完全全地結束了！

“當年我們問您是否願意代替嬰兒時期意外死亡的李忠走完他的人生，以換取蔺晨昏先生重生的機會，您同意了，也做到了，我們也的确讓蔺先生重生了不是嗎？”

君無憑絲毫沒有讓步：

“那我也再重申一遍，作為李忠的一生給我帶來了很嚴重的副作用，讓我很長一段時間之内都以為我真的是穿越到這個時間點的李忠，你們不該對此負責嗎？”

“您還真是健忘呢。”狸貓嗤笑，“您一回到現代就接到了系統的任務，内容是回答‘who are you’，我說得沒錯吧？”

的确，那個時候的君無憑帶着作為古人的記憶和對李忠這個身份的認同接收了系統的任務，在很長一段時間内他甚至根本不明白這個用洋文表達的問題究竟在問什麼。

而他第一次似有所覺，是在看到《離境之境》B組新編舞的時候。

因為原編舞涉嫌抄襲，蔺晨昏臨時做了改動，而那些動作竟然讓君無憑産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因為它們跟前世出道的限定團解散專輯主打歌裡的某幾個舞蹈動作根本就是一模一樣的，而那首歌的編舞來自Mr. Chen。

當然，那個時候的君無憑還沒有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完全不記得什麼解散專了，他隻是無端地覺得這些舞蹈動作很親切，并由此觸發了系統的提示：

“滴，任務完成進度25%。”

後來，同樣是在一公練習階段，當君無憑逐漸掌握了自己的part甚至開始幫忙給左冉摳動作的時候，他從蔺晨昏口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外号：“完美先生”。

這是君無憑前世最常被人提起的外号，因為他每個舞台都苛求完美，會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抓着同組的隊友們訓練。

不過，當時自我身份認同依舊是李忠的君無憑并沒有深思為什麼蔺晨昏會這樣稱呼自己，他隻是在系統“任務完成進度50%”的播報聲中疑惑地垂下了眼簾。

再後來，君無憑做了一件自己前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在星空下牽住了蔺晨昏的手，說“想一起去看看未來。”

而真正觸動他也推動了身份回想進度的，是蔺晨昏回應的那句話：

“一起出道的話，就會有共同的未來了哦。”

前世的君無憑在比賽時從未将愛意宣之于口，但他很清楚蔺晨昏有多麼渴望出道。

能和蔺晨昏一起出道也是君無憑的心願，因為這樣他們就會一起走過兩年時光，擁有一小段短暫卻珍貴的，共同的未來。

可是随着蔺晨昏摔下樓梯，這令人想想都會覺得幸福的未來也摔成了碎片。

當重生後的蔺晨昏說出那句話時，被君無憑深埋心底的願望終于再度生根發芽。

這棵好不容易破土而出的小苗苗同時也提醒着君無憑：

對面這個被他輕輕擁在懷裡的人不單是“像夢裡見過”那樣程度的熟悉，而是對他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如果說任務進度75%帶來的是幸福，那麼進度100%的那一刻帶來的就是全然的痛苦了。

蔺晨昏實在很聰明，他到底還是發現了君無憑性格上不對勁的地方。

作為一個在深宮中飽受殘害，後來甚至又是穿女裝又是算命的倒黴廢太子，“李忠”在穿越到現代之後确實過于灑脫開朗了，甚至開朗得就像是另一個人一樣。

被蔺晨昏點醒後君無憑也反應過來，無論他是誰他都不可能是李忠。

更合理的解釋應該是：如果君無憑沒有經曆過父母雙亡、外婆離世，他大概率就會是這樣一個灑脫中帶着點腹黑，同時對待感情又頗為積極勇敢的人。

當君無憑終于想起自己究竟是誰的那一刻，腦海中也傳來了“任務完成進度100%”的提示音，而與此同時，他作為“李忠”的勇敢也在這一刻結束了。

***

醫院走廊裡，狸貓還在吹胡子瞪眼：

“您在系統的引導下成功恢複了全部記憶，系統甚至給了您任意屬性點數加20的獎勵。

“是您自願把它花在了蔺晨昏先生身上，使他的健康值上升了20點，我不明白您現在又是作的什麼妖呢？”

君無憑一指病房：“加了20點，就這？”

狸貓尖細的指尖點了點病房的窗戶，順便看了一眼裡面熟睡的蔺晨昏：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原本的健康值就不算太高呢？更何況他最近還拼命熬夜練習，今天要不是這20個健康值的加成，我打賭他能暈倆小時！是暈厥不是睡着哦！”

“還是說……”狸貓似笑非笑地看了君無憑一眼，

“您最開始的打算就不單是這20點健康能使他強身健體，而是妄圖用堆健康值的方式讓他能扛住，在您靠近時不被您克死呢？”

君無憑一拳頭揮了出去，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穿過了狸貓的身體，他臉上的憤怒變成了痛苦，背也抵在了牆上：

“是又怎麼樣？你知道我父母過世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情嗎？你知道後來外婆也走了的時候我又是什麼心情嗎？你知道蔺晨昏從樓梯上滾下去的時候我有多絕望嗎？你知道他後來車禍去世的時候我有多想炸了這個世界嗎？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你隻是個系統，沒有父母親人，恐怕也沒有愛人吧？性格這麼惡劣，沒準連朋友都沒有。哈哈，倒是很巧，難怪你被分配給我了，兩個天煞孤星正好适合一起發爛發臭。”

狸貓睜大了眼睛驚訝地望着他，一場争吵最終變成了互捅刀子：

“你說得對，但是我無所謂嘻嘻嘻，老子一個貓挺好的！雖然我以前也覺得作為一隻沒對象的單身狸貓是有點慘，不過遇到了你我心情确實好多了，沒有喜歡的狸貓總比愛而不得好呀哈哈哈哈！”

狸貓猖狂地仰天大笑，等了幾秒卻沒等來君無憑的反擊。

它的眼睛偷偷往下瞟，卻看到君無憑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和空洞。

“你就是個膽小鬼，你連告訴蔺先生自己究竟是誰的勇氣都沒有，隻敢對着我一個可憐的系統發神經。”狸貓嘴上還在說着刺激君無憑的話，聲音卻比之前小了許多。

“告訴他我是誰，然後呢？”君無憑琥珀色的眼眸中浮起一層霧氣，連聲音都變得模糊起來，“反正到頭來不是生離就是死别，我是誰還重要嗎？”

狸貓心想壞了，這人不是打算尋死吧？

君無憑本來可不該這麼短命的，甚至說得簡明扼要些，他對這個世界還有那麼一點重要。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克死雙親和外婆之後還隻是越發麻木而不是徹底瘋狂。

但前世蔺晨昏的死卻成為了一個臨界點。

從他的葬禮上回家之後君無憑一直在黑化邊緣，世界為了阻止他黑化後做出什麼毀滅性的舉動，這才提供了替身李忠作為讓蔺晨昏重開的條件，正好一箭雙雕，也不會違背“有舍有得”的基本原則。

但君無憑要是現在被系統意外氣死了，世界就又得去别的時空找人來替他了。

“想開點吧老弟，蔺晨昏又沒死，就是暈了一下而已，你以後離他遠點不就結了嗎？”狸貓哄人業務實在算不上熟練。

君無憑幹脆坐在了地上，聲音沉沉地：“我以前想得還不夠開嗎？我也以為我能想開的。”

從前世最開始在節目裡遇到蔺晨昏，君無憑就想起了這個人在校園歌手大賽的舞台，以及那一抹從他身後照過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