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玚從宮裡一回到家,就聽見許明霁什麼以命相護的話,他隻想打斷。
五甲推着他繞過屏門,還沒開口說下一句,許明霁就先開口:“公子自然不需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我需要公子的保護。不然南江此行遙遙,我一人獨行,唯恐被豺狼虎豹咬成兩半。”
“阿明何必如此?竹院所在的莊子并不局促,護着你不成問題。”
許明霁擰起眉心,硬的不行來軟的,開始裝得楚楚可憐,幽幽控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此話可算不上含蓄。
端着茶盞,老神在在看戲的常子平沒忍住嗆到了。
五乙反倒一臉贊賞,看來阿明此人敢愛敢恨,屋頂上的五甲也是一驚,連忙扔個小石子,攔住差點拍掌叫好的傻弟弟。
“阿明,你……”
“玚兒啊,”常子平不看戲了,他算半個過來人,“此行兇險,卻也并非有去無回,若是兩情相悅,莫叫他日追悔莫及。”
許明霁想這神神叨叨的道士倒是說了一句動聽的話,背過手給他豎了個大拇指。當然,面上還是欲言又止,如泣如訴,看一眼王玚,又挪開。
“罷了罷了,你二人之事我管不着。”常子平點到即止,“玚兒,近來山上野果子不多,也沒什麼可以送你的。這幾卷書,都是我閑時摘錄的治水良策、奇門醫術,記得帶上。”
常子平眼裡有血絲,估摸着是沒休息好,袖口露出來的裡衣,注意看的話會發現點點墨迹。
“子平,此乃大禮。”
“和我客氣什麼,我也算你半個哥哥。”常子平不在乎地擺擺手。
“或長松點雪,又或春到南枝,那時山上便沒有果子了。但桃樹下有我釀下的幾壇酒,待玚兒你們榮歸,還請光臨寒舍,對月小酌。”
“一言為定。”
庭畔梧桐有染,葉落紛飛。
王玚拜别了常子平,他轉過身來想對許明霁勸說,别一時逞能。
“阿明,南江一行非兒戲,你隻需待在竹院,無人能擾。”
“誰要去南江了?”
許明霁語氣有些不在乎,他說:“方才我隻是說與外人聽,公子先前讓說書先生編排的情意深重,有難我自然不能不同當。”
“如此甚好。”王玚将信将疑,不過許明霁聽話最好。
“我房裡的錦被要全部帶到竹院去。南江山長水遠的,救災救民沿途多艱,怕是沒有錦衾暖帳,公子要照顧好自己。”
“不必擔憂。”許明霁要的錦衣玉食,王玚早就吩咐下人去準備了,“自然不會怠慢阿明。”
唉,許明霁卻忽然幽幽歎氣。
“阿明可還有旁的顧慮?”
“方才常子平怎麼喚公子來着?”許明霁問剛從屋頂下來的五甲,五甲裝沒聽見,閃身消失在柱子後。
五乙雖然不懂哥哥跑什麼,但直覺告訴他不要接阿明的話,于是乎他眼觀鼻,口觀心。
“玚兒~”
王玚手放在輪子上就打算轉身離開,阿明是越發沒臉沒皮了。
“公子~阿明好生難過~”
許明霁對親近之人從不扭捏,撒嬌零幀起手,他追上來故作心傷,“唉,是我來遲,終究比不得他人,稱呼上就要疏遠三分。”
輪椅停住,許明霁碰上椅背,他幹脆彎腰圈住王玚,從前自己怎麼沒發現這高度剛剛好,抱得很順手。
“阿明附耳過來。”
“什麼什麼?”許明霁拿下巴蹭蹭王玚的頭頂,然後才低頭湊過去。
“我有乳名,除了家中父母兄長,幾無人知。”
許明霁眼睛發亮,家裡人才知道的小名,那是不是自己也被王玚劃入家人的範疇了。
“公子快說!”
王玚但笑不語,側頭輕聲說:“來日方長,阿明慢慢猜。”
而後不理會發愣的許明霁,自顧自地走遠了,見阿明吃癟一次可不容易,他心情大好。
“欸!”許明霁也眉眼彎彎,這可是王玚第一次陪自己笑鬧,“我被欺負了,要回娘家,找姜序去了!”
“前庭會給阿明備好車馬的。”
王玚的回應遠遠傳來,任誰都聽得出話語裡的愉悅。南江一事要盡早解決才是,還未離京,他就想着回京了。
桂香含露,可姜序沒有賞花的閑情逸緻。
常子樂日日誇贊他算賬精妙簡明,每誇一句他就多一本賬要算,雖說工錢給的毫不含糊,但也不妨礙姜序私下罵常子樂如同周扒皮。
今日姜序化身八爪魚,算盤打得冒火星子,緊趕慢趕準備空出下午的時間去找許明霁。常子樂詩會回來和他謝家有人看上了小明,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還有兩本,幸好他教會了常子樂看阿拉伯數字。
“許公子,這邊請。”
“有勞。無事勿擾。”許明霁謝過小厮,推門而入,“姜總日理萬機啊。”
姜序把筆一扔,端杯子喝口水,“剛好想找你,最近怎樣?”
“什麼都好。”
“謝家誰看上你了,這年頭不是不興同性戀的嗎?”
“長子,謝成。”許明霁接過姜序遞來的茶,陳皮普洱還挺醇厚,“我天生麗質沒辦法。不過不用擔心這個,王玚的名頭也挺響亮,不在大街上亂跑,他也不能把我怎樣。”
“最好不過,兄弟我錢包是漲了,權勢可還沒滔天。”
“可能你要擔心點别的,我打算南下。”
“不是鬧災嗎?你湊什麼熱鬧。”
抿一口茶,許明霁準備好被念叨了才說:“王玚這個倒黴蛋被内定去赈災,我不放心,得跟着去。”
“……”姜序閉上眼睛消化了一下許明霁說什麼,默念這裡不是自家地盤不能大吼大叫,“許小明,你認真的?”
“當然。”
“誰在清吧和我裡說是孽緣?現在怎麼又患難與共了?”
“不是你說的兜兜轉轉也是緣分?”
“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和雅文阿姨……”
姜序施法被打斷,許明霁趕緊端茶倒水,湊上前滅滅火。
“我會向老媽交代,不是沒苦硬吃,也沒有特别危險,去到了王玚也會管我。”
“愛情的苦很好吃是吧?又決堤又疫病哪裡不危險?”姜序忽然腦子轉過彎,茶杯猛放,“王玚是不是不讓你跟着?不然為什麼去到了才管你。”
發小太了解自己也不是特别好,最起碼眼下不好,許明霁沉默,心虛地左看右看。
“你這結算表畫的不錯,鳳山閣營業額還挺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