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消弭,天光破曉。
謝玉珠還未來得及回應,四周就突然出現一片幽深茂密的樹林,百年的老樹高聳入雲遮天蔽日,霧氣彌漫空氣潮濕,再沒有火海與刀尖的景象。
謝玉珠掉在鋪滿枯葉的地面上,擡頭看着半空中的大鵬又散作灰燼,仿佛與霧氣融為一體。
雲川被樹林裡的霧氣和灰燼所纏繞,日光在霧中散成一片朦胧的金色,她沉浸在爛漫的金色中,仿佛世外之人。
謝玉珠沉默地與雲川相對半晌,突然伸出手來舉在二人之間,嚴肅道:“等等!等等!我得捋一下。”
頓了頓,她爬起來捂住自己的腦袋,邊想邊說道:“你殺了那些綁架你的人是因為他們脅迫你在先,這個情有可原。可是付家莊的四個人呢,你為什麼殺他們?”
“他們想搶我的袋子和镯子。”
“噢噢,他們是強盜啊!那更情有可原了!除此之外你還用這個镯子殺過别人嗎?”
僅限于用镯子殺的話,傳聞中的那位摯友排不進來,如此一來就沒有别人了。
于是雲川答道:“沒有。”
謝玉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撫着心口發作道:“我一晚上這顆心上上下下,下下上上,都要吓出毛病來了!你幹嘛這麼急着下結論?你是為了自保而還擊,不算壞人,還心狠手辣,什麼詞兒拿來亂用!”
雲川舉起手指向她:“但是你說……”
“我說了,你不是壞人。雲、川、不、是、壞、人!聽清楚了嗎!”
謝玉珠一字一頓地說道,聲音響亮,卻有些顫抖。她滿臉泥漬灰塵,雙眸裡深藏不安,仿佛這斷言落地生根,不光要勸服雲川,也要勸服她自己。
雲川露出一點迷惑的神情,她安靜片刻,還是放下手指說道:“好吧。”
謝玉珠深吸一口氣,伸手拍拍雲川的肩膀,心有餘悸道:“雲川姐姐,可别亂說話啊。有些名聲一旦背上,就再也拿不下來了。”
她們在茂密樹林裡找了個安靜地方,坐下來互相包紮在刀山火海裡弄出的傷口。和雲川進行了一番交流後,謝玉珠覺得自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并且對雲川一問三不知的情況感覺到恨鐵不成鋼。
“你真是啥都不知道啊……城裡貼的布告你沒看到?撿到了這種鑲着發光藍色石頭的東西,是不能亂用的!用了就是靈匪,就會被所有仙門通緝!”
雲川偏過頭:“什麼是靈匪?”
謝玉珠扶着額頭,她靠着一棵倒下的巨木憤憤道:“說來話長,這就不得不提葉憫微了,這些破事兒全都得怪她!”
雲川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葉憫微還被尊為萬象之宗的時候,跟夢墟主人一起開創了一種叫‘魇修’的修煉方法。這方法和魇術沒什麼關系,是修士用來突破境界提升修為的,若修煉成功則修為大增,便是已經修到頂的,都還能把頂往上拓個七尺。”
“但這種方法需要以夢魇煉自己的精魂,若煉不好,不僅修為不增,精魂中還會生出有自我意識的活物。這活物會把修煉者的靈力和記憶全部吸走,脫離他滿世界亂跑,便是魇獸。”
“現在這話說回葉憫微,二十年前她魇修失敗,魇獸逃離昆吾山。大家見了葉憫微的魇獸才發現,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各家術法全部都做成了靈器。像咱們這樣的人,根基修為全無,内功、心法、身法、口訣、結印一概不知,但隻要拿到靈器,就可以像仙門修士一樣施展術法。”
“葉憫微的魇獸揣着一堆靈器到處亂跑,看誰順眼了就丢個靈器出去。那平白無故得了靈器神通的普通人,常以靈器作惡,被稱為靈匪。從那之後直到今日,就是天下大亂喽。”
謝玉珠指向雲川:“現在你就是靈匪。”
雲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說到這裡謝玉珠便心中發愁。雲川修好手镯,本可以借着靈器的力量一路躲避障礙到夢境中心,請那裡的魇師将她們放出去。可夢境的中心會呈現在銅鏡上,仙門宗派那麼多人盯着,雲川一出現她靈匪的身份定然暴露。
“借靈器之力使用術法是重罪,更别提你還殺了人,被仙門宗派的那些人發現了就隻有一個死字。咱們不能去找魇師。”
謝玉珠身上的傷口被雲川包紮好了,她便撕下布條給雲川包紮起來,邊包邊說:“咱就偷偷藏着,等他們比試結束所有的夢都破掉,咱們自然就能出去了。”
雲川疼得輕聲吸氣,她思索了一會兒謝玉珠的話,疑惑道:“你是在替我着想嗎?”
“對啊……這不是理所當然嗎?你救了我多少次啊,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講義氣,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謝玉珠伸出手,在嘴邊一晃:“我絕對替你保密。”
雲川望着她,面不改色地擊碎對方的義氣:“我救你是為了五百兩銀子。”
謝玉珠瞪着眼睛噎了半晌,艱難道:“君子論迹不論心……不是,雲川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太誠實!”
樹林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有什麼東西變成了活物,正在四處探索。
“它們醒了,我們該走了。”雲川終于站起身來,手腕上的镯子緩慢轉動着。她說道:“镯子沒有完全修好,隻是勉強能用,很快就會再次壞掉,而且會壞得更嚴重。按照夢境持續的時間來看,撐不到最後。”
謝玉珠傻眼:“那怎麼辦?”
“我們現在去夢境中心找魇師。”
“然後呢?”
“後面的事情我不擅長,你來想辦法吧。”雲川說得坦坦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