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波人附和:“何止有點像,你看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有人反對:“唉唉唉我說誇張了吧,肉眼能判斷出毛線,咱們律師看什麼,看證據啊!”
“這小孩有五六歲了吧,鐘律這麼年輕,要真是他的孩子,那他得是什麼時候生的?”
“就是!鐘律這麼多年一直在國外吧,怎麼可能在國内有個孩子?要有個孩子他能舍得一直不回來?”
還有自稱知情人士跳出來否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據我所知鐘律特别不喜歡小孩,我紐約的一個同事說,就算再好看的小孩,鐘律都不會多看一眼,有回對着人家客戶的孩子冷冰冰的,差點把人吓哭了。”
琳達一看辦公室裡的情景,心想果然如此,這麼可愛的小孩鐘虞竟然能忍着不看,看什麼破文件?!
她走過去,恭敬地傳達老陳的指示,大意就是這麼大一個客戶,張口就是一個億,可千萬不能怠慢了。琳達說:“鐘律,我那兒有餅幹小蛋糕之類的零食,需不需要嗯……給客戶來點嘗嘗?”
鐘虞筆尖稍頓,半晌,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琳達出去,很快又懷抱一堆零食進來,都是看到蔣兜兜之後母愛泛濫的一衆律師和助理貢獻出來的,餅幹蛋糕巧克力水果糖,什麼都有。
蔣兜兜很有禮貌地說謝謝姐姐。
琳達激動了,恨不得發出土撥鼠尖叫。
花花綠綠的零食最招小孩子喜歡,蔣兜兜這看看那看看,正要伸手的時候聽到鐘虞問他:“有忌口嗎?”
蔣兜兜歪着腦袋:“什麼叫忌口?”
鐘虞想了想,給他解釋:“就是吃了會不舒服的東西。”
蔣兜兜說沒有。
說完之後他沒敢動,乖乖坐着,眼巴巴瞧着鐘虞,令鐘虞不自覺想到軟乎乎的小奶狗,面對美味也不敢輕舉妄動,迫切搖尾巴等待主人的指令。
鐘虞說:“吃吧。”
蔣兜兜内心歡呼,抓起一塊小蛋糕撕掉包裝,他想這些一定是鐘虞讓人拿給他吃的,鐘虞肯定是怕他餓了,他一定要全部都吃掉!
雖然在家裡有時無法無天,在外面的時候,蔣兜兜還是個很有禮貌和教養的孩子,他把平時蔣紹言教他的禮儀都拿了出來,坐姿端正不歪不斜,手心朝上擱在嘴巴下面,不叫蛋糕屑掉在鐘虞的地毯上。
正吃着,鐘虞的座機響了,蔣兜兜豎耳朵聽,聽到鐘虞平淡地嗯了一聲,又說了聲“好”,之後就挂斷電話。
小蛋糕立刻不香了,蔣兜兜知道電話是蔣紹言打的,蔣紹言來了。
挂斷電話,鐘虞思考了幾秒。電話的确是蔣紹言打的,說到了,就在樓下。鐘虞第一反應就是叫人送孩子下去,但很快他意識到,這是他逃避的表現,潛意識裡他逃避和蔣紹言見面。
然而有什麼可逃避的?這次回國他就是為了收購案,蔣紹言是買方,哪怕前期磋商碰不見,到後面簽約也總是要見的。
逃避不是辦法,更不是鐘虞的性格。
再者當年他離開的時候,自認為對蔣紹言毫無保留,該說的都說了,沒有狗血,沒有誤會,約定如果再見就是陌生人,雖然當時鐘虞覺得他們這輩子應該都不可能再見了。
鐘虞站起來,決定還是他親自送小孩下樓。
從辦公室走到電梯間,被人圍觀了一路,蔣兜兜邁着小短腿亦步亦趨緊緊跟在鐘虞身邊,心裡吐槽這些人真是大驚小怪。
鐘虞腳步不快,手垂在身側,随沉穩的步伐輕輕擺動。蔣兜兜盯着那隻手,手指白皙細長,筋骨分明,瘦而不柴,他很想牽上去,摸摸是什麼感覺,但他不敢,隻能悄悄把挂墜從衣領裡掏出來,握在手心裡。
鐘虞目視前方,餘光看着這一切。
進電梯之後,鐘虞按下了一層的按鈕。
封閉的空間和輕微的失重感讓蔣兜兜有些不安,他挪着小碎步靠近鐘虞,胳膊不小心碰到鐘虞的手,頓時一陣緊張。
然而鐘虞沒有動,手依舊穩穩地垂在身側,蔣兜兜心跳沒那麼激烈了,慢慢地,又靠近一點。
鐘虞還是沒動。
蔣兜兜感覺自己的胳膊貼到了鐘虞手背,離得近了,他好像聞到鐘虞身上有股味道,剛才鐘虞給他倒水,彎腰的時候他就聞見了。
不是甜蜜刺鼻的香水,也不是花香或果香,形容不出來,總之很好聞。
蔣兜兜輕輕晃動胳膊,貼着鐘虞手背陶醉地蹭啊蹭,鐘虞目視前方,不知道是沒察覺還是其他原因,穩穩地站定,手也一動不動垂着。蔣兜兜高興極了,蠢蠢欲動,又琢磨怎麼才能摸到鐘虞的手。
可惜電梯很快就到了,蔣兜兜撇撇嘴,跟在鐘虞後面走出去。
從大樓出去,有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旁站着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人,卻不是蔣紹言。
對方自我介紹是蔣紹言的助理,姓譚名朗,挺客氣地解釋:“蔣總有個會,讓我來接小朋友。”
誰是小朋友?
蔣兜兜聽到這話立刻垮臉,随後就意識不該表現出這種态度,立刻去看鐘虞的反應,然而鐘虞根本沒看他,隻淡淡嗯一聲,然後才問他:“他是你父親助理嗎?”
蔣兜兜悶悶地點頭。
鐘虞對譚朗一颔首,是交接完成的意思,視線不經意滑過停在路邊的那輛黑色轎車,轉身便要往回走。
“小虞兒!”蔣兜兜突然喊了一聲,黏黏糊糊,哼哼唧唧,不仔細根本聽不出來。
等鐘虞轉過頭,他才像是下定決心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鐘虞微涼的手指,小小聲問他:“我還能再來找你嗎?”
鐘虞的視線再次掃過那輛車。車窗貼着防窺膜,看不見裡頭,但直覺告訴他,車裡面有人,而且那人正看着他。
視線定格數秒,他才低下頭,看着抓住自己的小孩。
清澈的眼睛裡,緊張、期盼,一覽無餘。
心髒仿佛被什麼狠狠抓住。
然而鐘虞一根一根掰開抓着他的細嫩的手指,垂着眸,一字一字冷淡開口:“以後别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