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蔣兜兜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刷牙洗臉尿尿,踩着印着小黃鴨的毛拖鞋,蔣兜兜輕手輕腳開門,下樓,走到樓梯轉彎處停下,手撐在欄杆上,探身往廚房瞄一眼,看到蔣紹言後又飛快把頭縮回來。
空氣中飄來早飯香,蔣兜兜拱着鼻子小狗似的嗅聞,辨别出有燕麥粥和炒雞蛋,是用黃油炒的,加了牛奶的那種,比起噎人的煮雞蛋好吃一萬倍!
不過蔣紹言不常給他炒,蔣兜兜眼珠子轉了轉,又不知道琢磨什麼。
從廚房出來,蔣紹言一眼就看到縮在樓梯轉角的人,自以為藏得好,紅色睡褲和黃色拖鞋全都暴露出來,屁股還一扭一扭,不知道多紮眼。
蔣紹言不露聲色,東西端上桌,圍裙摘下搭在旁邊的椅背上,他便自顧在餐桌一頭坐下,提起筷子開始吃飯。
沒過一分鐘,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踢踢踏踏的,像是故意引起他注意,蔣紹言不緊不慢咽下一口粥,這才擡臉看去,視線相交,蔣兜兜不動了,立在原地扁嘴。
這是要他請的意思,蔣紹言心中一笑,卻沒顯在臉上,淡淡說:“過來吃飯。”
蔣兜兜這才繼續往下走,一步一個台階,最後兩級是蹦下來的,走到餐桌,他在蔣紹言旁邊坐下,就見那份炒雞蛋已經擺在了面前。
蔣兜兜心裡歡呼,又用眼角偷瞧身側,蔣紹言面前卻沒有炒雞蛋,隻一碗粥和兩個包子,還有蒸玉米和紫薯山藥之類的粗糧。
蔣兜兜收回視線,低下頭,拿勺子在雞蛋上戳了戳,黃澄澄的雞蛋香軟嫩滑,散發誘人氣味,他都能想到一口下去滋味有多好。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沒動,兩隻腳在桌子下面晃了晃,擡頭的時候跟蔣紹言說要撒點黑胡椒,讓蔣紹言給他拿。
蔣紹言什麼也沒說,起身去廚房,在櫃子裡找到裝黑胡椒的瓶子,等回來時卻是一愣。
那份黃油炒蛋被放在了他座位前面,黃澄澄的雞蛋被勺子刮在一起,刮出一個形狀,歪歪扭扭,也别别扭扭,如果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是顆愛心。
下方角落,還用鮮紅的番茄醬擠出一句英文——I Am Sorry。
蔣紹言步子頓住,一瞬間,心頭湧起複雜的滋味,他走過去把黑胡椒擱在桌上,在椅子坐下,認真看了一眼那份“愛心”雞蛋,又認真看了看蔣兜兜,問道:“不吃?”
蔣兜兜晃了晃腦袋,故作大方:“我今天不想吃,給你吃吧。”
說罷拿起蔣紹言面前的肉包子啃起來。
蔣紹言開始沒動,過了将近一分鐘才擡手,用勺子舀一勺雞蛋送進嘴裡,慢慢咀嚼,細細品味,就着那行歪七扭八的英文,目光慢慢變得柔和。
蔣兜兜餘光瞥見,這才松口氣。
他還記得前一天他口不擇言說讨厭蔣紹言,事後很後悔,所以才想出把雞蛋擺成一顆愛心,算是給蔣紹言道歉。
包子肉餡足,也很美味,蔣兜兜吃得滿足,嘴巴一圈油,眼睛還有點腫,但眼神卻亮,眼珠不時轉動,精光有神,看架勢準備要大幹一場。
昨天晚上他夢見鐘虞抱他睡覺,給他講故事,還溫柔地親他的臉,說最喜歡他。他是笑醒的,醒來之後發現流了口水,又有些懊惱,手背擦了好半天。
蔣紹言一直沒說話,隻無聲地關注着他。
直到蔣兜兜擱下筷子,猶如發起沖鋒的号角般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然後用宣誓一般鄭重的語氣對他說:“我還要去找他。”
這個他是誰,父子倆心知肚明。
蔣紹言不置可否,優雅地咽下雞蛋,之後才點破事實:“他不是說不讓你去?”
蔣兜兜氣餒了一瞬,很快又鼓足幹勁,小大人似的雙手環抱胸前,語氣十足笃定:“他那是跟我講反話。”
蔣紹言有點想笑,嘴唇微揚了揚,認真看了小崽子一會兒,竟又有些羨慕。
明明昨天還哭天搶地,一夜過去就又滿血複活,懷着一腔熱忱,一往無前。
“總之,”蔣兜兜眼中光芒閃動,握緊拳頭,一錘定音,“我一定要去找他。”
*
雖然許下豪言壯語,但具體怎麼辦,蔣兜兜心裡也沒譜。
他是真的想見鐘虞,也怕鐘虞煩他,從早上出門就開始糾結。
隻要天氣好,幼兒園每天下午都有戶外活動,今天的安排是兩人一組踢足球。蔣兜兜和另一個叫吳瑞的同學找了片人少的樹蔭,一下一下有些無聊地來回傳球,等活動結束,發酸奶的時候,蔣兜兜把自己那瓶給了吳瑞。
吳瑞的那瓶早就被他三兩口喝光了,見蔣兜兜這麼大方,有些驚訝:“你不喝啊?”
蔣兜兜點頭,吳瑞怕他反悔,趕緊插上吸管猛吸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