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隐忍不發的模樣實在好笑,又因為陳奶奶在場,徐東不好多說什麼。
直到兩人爬上了屋頂,他才放聲大笑起來。
“笑什麼?”陸學林手裡拿着一摞新瓦,蹙着眉頭頗為不解的問他。
真是莫名其妙。
“我笑有些人會裝,知青點一副模樣,到陳奶奶這裡又是一副面孔。”
平時陸學林在宿舍趾高氣揚,對他沒點好臉色,今天倒是一副翩翩君子,任他揉捏的樣,徐東能不笑嗎。
陸學林沉默不語,徐東又得寸進尺:“怎麼不說話啊,小陸!”
這個稱呼由他喊出來,實在滑稽。
陸學林低頭将破裂的瓦片揭開,專注幹着手裡的活,淡聲道:“不準你這麼叫。”
徐東最喜歡和他唱反調:“我偏要叫,小陸,小陸,小陸……诶,你知道我剛聽你讓陳奶奶這麼稱呼你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陸學林了解他,知道他嘴裡沒句好話,懶得搭腔給自己找不痛快。
徐東顯然也用不着他回答,自顧自道:“我想起了我以前看過的一本書,那裡面介紹了一種叫麋鹿的鹿科動物。對對對,當時書上配的那鹿就是你這種眼神,高傲,清高,不屑一顧……小鹿啊小鹿,你這個名字算是起對了。”
陸學林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
不禁惱道:“你到底是來幹活的,還是來玩笑打鬧的,早知這樣,我就不該跟你一起過來。”
這人實在沒一點兒幽默感,徐東歎了歎氣:“除了名字,其實你跟那鹿也不怎麼像,書上說麋鹿是群居動物,而你顯然不合群。”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說不合群了,但像這樣挑破當着他面說的徐東還是第一個。
陸學林捏着瓦片的手有些泛白,低着頭道:“早晚有一天,你會為自己的口無遮攔付出代價的。”
這話聽起來不像威脅,反倒帶着點忠告。
可惜徐東沒有聽出來,聽他這樣說,便道:“跟你開開玩笑,你這麼認真幹什麼。真是沒勁,下回要是再有這種事,我也決計不會叫你了。”
他不得不又念起了發小的好:“還是硯池好,整天笑眯眯的,從來不會跟我紅臉。”
陸學林不悅:“他是他,我是我,你不要老拿我們做比較。”
徐東擺擺手:“不比較,不比較,你倆性格差别這麼大,有什麼好比的。不說了,幹活吧。”
屋頂查漏并不複雜,卻極為繁瑣,兩人跟着陳奶奶的指示,找到了漏雨的地方,拿掉破裂的舊瓦之後,又将新瓦蓋上去,擋住了原本的漏洞。
他們都是第一次幹這樣的活,動作還不太熟練,加之漏雨的地方較多,愣是幹到下午才把陳奶奶家的屋頂修補好。
中午的時候,陳奶奶還留他們吃了一頓午飯。
午餐比在知青點要豐盛,土豆青菜這樣的素菜自是不用多說,雖然沒肉,但陳奶奶蒸了白面饅頭,還用清油炒了雞蛋,加了點香蔥後,更是美味。
徐東捧着饅頭,對着陸學林道:“怎麼樣,咱今天吃得不比他們那些下館子的差吧?”
陸學林下過的館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味道跟外面的比起來,自然還是差遠了。
不過對視上陳奶奶帶着笑容的和藹面容,他還是矜持地點點頭:“很好。”
徐東往他碗裡夾了兩筷子雞蛋:“那你多吃點。”
這頓吃了,也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吃到這麼豐盛的菜肴。
陸學林眉心抽了抽,很快又撫平,徐東注意到他這細微的表情,見他沒動碗裡的雞蛋,懊惱道:“對不起啊,下意識拿你當硯池,忘了你有潔癖這事了。”
說着将筷子調了個頭,又把雞蛋從他碗裡挑了出來。
陸學林戳着碗裡的飯,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吃飽後,徐東摸了摸了自己脹鼓鼓的肚子感歎:“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在知青點他們吃的是粗糧,炒菜的油每次也隻放幾滴,要不是年輕力壯,每天這麼吃,身體還真扛不住。
陳奶奶聽了笑了笑:“那你們以後常來,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徐東笑着點頭:“行啊。”
這自然是客套話,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誰家不缺糧?今天這頓吃得都夠讓人心疼的,他們哪好意思常來。
房子蓋好,徐東和陸學林又幫忙挑水,把陳奶奶家的水缸挑滿水後,兩人才告辭。
離開前,陳奶奶給他們一人拿了兩個雞蛋。
不多,卻也是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