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陸學林從大隊回來後,知青宿舍裡就彌漫着一股詭異的氣息。
趙志遠和許磊看出他和徐東又鬧了别扭,鑒于不知他們的矛盾緣由,每次想要調解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也不明白他們兩個大男人哪來這麼多小性子,跟小孩似的,一會兒好得如膠似漆,一會兒又互相厭惡堪比仇人。
正是農忙時節,大夥兒也騰不出那麼多時間去關心他們,反正陸學林性子就是那樣陰晴不定,指不定哪天他倆又和好了。
這回陸學林實在冤枉,冷戰是徐東單方面發起的。他大約是明白了什麼,所以視陸學林為洪水猛獸,避他如蛇蠍。
這樣的态度讓陸學林心裡發堵,這時候,他倒甯願徐東什麼都不懂了。
可徐東又不是真的傻子,他表現得這麼明顯,就算是頭豬也該開竅了。
回想以前種種,陸學林言行舉止都跟正常男人沒有任何區别,徐東想是不是自己會錯了意,陸學林對他根本就沒有那種意思。
他心裡升起一股和陸學林攤牌的沖動,很想直截了當的問問陸學林,到底是拿自己當朋友,還是有其他想法。
可這種事情也太驚世駭俗了,叫他怎麼開口呢。
何況,直覺告訴他,陸學林絕不是拿他當普通朋友這麼簡單。
徐東完全不知該怎麼處理這樣的問題,換做其他人有這種心思被他知道,不管是惡言相向還是拳打腳踢,他會使上所有的手段把人從自己身邊驅逐。
與大多數人一樣,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是讓他反感又惡心的。
可他面對的人是陸學林。
這樣一個對他而言,非常特殊又重要的人。
他的心中沒有反感惡心,有的隻是愁苦和迷茫。
徐東已經無暇思考陸學林是何時對他産生這種畸形的感情的,現在的他隻想着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快刀斬亂麻把事情完美解決,還不傷了兩人的情分。
可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陸學林看起來就不是個會輕言放棄的。
徐東也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一下就長歪了。
陸學林那樣的臉,那樣的家庭,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怎麼會看上他這樣一個又蠢又笨的男人。
倒不是徐東妄自菲薄,看不起自己,又蠢又笨是陸學林對他的形容,這個人經常用這樣的字眼來損他。
想到往日陸學林對他的态度,徐東再次懷疑是自己誤會了陸學林。
他試着用他那并不發達的小腦來理清兩人的關系,陸學林在知青點沒什麼朋友,之前的朋友大概也因為各種原因離他而去。
後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不嫌棄他壞脾氣,願意跟他當好哥們,還拼命救了他的人,心裡很難不動容。
也許陸學林跟他一樣,隻是把對方當成一個特殊的重要朋友,這種感情和喜歡毫無半點關系。
要真是這樣,徐東也用不着心煩意亂了.
外頭有蟲鳴,屋裡有幾道輕重不一的呼吸聲,徐東在黑暗中睜着眼睛,焦慮得幾乎睡不着覺。
察覺到身旁的人翻了翻身,他立馬屏住呼吸,不敢做出一點異樣的舉動來。
這時,陸學林一條手臂突然搭在他的身上,驚得徐東立馬繃直了身體。
耳邊傳來一陣很輕的呼喊:“徐東。”
這哥們是在說夢話還是真的在叫他呢?
徐東不知陸學林是何用意,身體緊繃着不敢回答。
好一會兒都沒見他有其他反應,徐東緩緩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将陸學林的手臂從自己身上拿下去,身體往旁邊挪了挪。
完了,做夢都叫他的名字,這哥們怕不是真的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
天哪,他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純爺們。
跟那些淳樸漂亮的女孩比起來,他愚笨膚淺,一無是處,陸學林怎麼偏偏就看上他了?
老天真沒跟他開玩笑嗎?
徐東揪着床單,大腦一片混亂。
他喜歡女孩,他倆根本就沒可能,再說這世道兩個男人在一塊跟找死有什麼區别。
他可沒那個膽子陪陸學林胡鬧。
徐東沒有為誰心煩意亂過,這樣的情緒對他來說還是頭一遭,他根本不知要怎麼處理這種事情。
陸學林喜歡别人,他還能勸一勸,可那個人變成他,他就完全束手無策了。
徐東心中愁悶煩苦,迫切的想找個人吐露心聲,除了林硯池,其他人好像都不值得他相信。
放完牛,徐東跌跌撞撞的往支書家裡跑去。
這會兒正是飯點,村裡十分熱鬧,家家戶戶的房頂上都冒着縷縷炊煙,小孩的哭鬧,牲畜的叫喚不絕于耳,正在自留地裡摘菜做飯的嬸子們主動跟他打招呼。
徐東麻木地沖她們點了點頭,身後好像傳來小聲的議論。
頭痛欲裂的感覺襲來,徐東伸手捂住耳朵,鉚足勁向前跑去。
沒想到這回還是撲了空。
林硯池太忙了,村裡現在有很多事情都等着他處理,徐東根本找不到和他談話的機會。
上回他倆也隻是簡單的寒暄了兩句,徐東已經記不清他跟林硯池有多久沒有坐下來好好說過一次話了。
不過一年光景,周圍的人就好像全都變了。
算了,林硯池不在也好,省得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事關陸學林的名聲,萬一傳入别人耳朵,豈不是會害了他一輩子。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林硯池口風緊,也難保會有說漏嘴的時候。
這種隐私的問題,沒有經過當事人的同意,自然不能随便告訴别人。
不管陸學林喜歡的人是誰,他都得替陸學林保守好這個秘密。
徐東拖着沉重的步伐離開了趙家。
也不知道他上輩子做了什麼缺德事,這輩子遇到了陸學林這個讨債鬼。
明明不正常的人是陸學林,苦心傷神找解決辦法的人卻是他,他真想揪着陸學林衣領大罵他讓他清醒一些。
徐東煩悶地薅了兩把路邊的野草,心想要不就跟以前一樣裝傻把這事糊弄過去,隻要沒人捅破這層窗戶紙,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以朋友的身份和陸學林繼續相處下去。
實在不行就跟陸學林好好談談,告訴他自己喜歡女人,他們兩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