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枕頭放回徐東的床上,轉身走到櫃子旁收拾自己的衣服。
徐東愣了愣,眼角有淚流出來,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什麼話也沒說,逃避般将自己藏進了被窩裡,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一通發洩,嘴倒是痛快了,心裡卻仍然難受得厲害。
周圍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散了,林硯池和趙亭松也走了,鬧騰騰的屋子一下就安靜了。
燒了三天,身體本來就沒什麼勁,鬧了一場,徐東更是覺得累,閉上眼睛,縮成一團,恨不得睡他個天昏地暗。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沒有鐘表,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宿舍裡的人都睡得很沉,想來已經到了下半夜。
徐東全身的肌肉都疼得厲害,胃裡也空蕩蕩的反酸,身體的疼痛好像把心裡的痛苦都給淹沒了,明明白天還是那樣的激動委屈,這會兒除了胸口還有些悶,他好像也沒什麼感覺了。
明天所有的事情都将塵埃落定,隻要陸學林離開了,一切的人和事都将回到原點。
他和陸學林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下鄉插隊,就算都在北城生活,兩人也不可能會認識。
至此,兩人橋歸橋,路歸路,除了債務,再無旁的關系。
這是徐東一直所求,可事情真按着他所想的那般發展時,他似乎也并沒有那麼開心。
人可真是矛盾的動物。
徐東睜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闆,眼淚跟決堤一樣不受控制落了下來。
生病的人可真是脆弱,除了小時候不聽話被徐爸揍時流過眼淚,他還從來沒有這麼哭過。
咬着嘴唇,不讓哭泣聲影響到别人,伸手狠狠地抹了一下眼淚遍布的臉,徐東在心裡将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太沒出息,太丢臉了,一個大老爺們,怎麼能哭成這樣。
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所期待的嗎,有什麼好哭的。
互相傷害成這樣,怎麼可能再繼續做朋友。
接受現實吧,他跟陸學林的友情,隻能到這了。
徐東就這樣睜着眼睛到了天明,聽到身旁的動靜時,他又立馬閉上了眼,裝作睡得很熟的模樣。
陸學林說到做到,說了今天要走,他就不會等到明天。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宿舍很快又恢複了安靜,聽到門外趙志遠他們和陸學林說話的聲音,徐東的靈魂仿佛也要跟着一起去告别,身體卻仍在床上一動不動。
等到外頭徹底沒了動靜,他才慢慢從床上爬起。
趙志遠一進門就看到他那副呆呆愣愣的模樣,歎了歎氣,自顧自道:“說實話,我至今都沒懂,你們倆怎麼突然就鬧得這麼難看,陸學林對我們确實不太熱絡,可他對你肯定是問心無愧的。說什麼忘恩負義這種話實在傷人,就你生病這幾天,白天晚上都是他在照顧,一個人熬紅了眼,也沒讓我們替他。知道你生病要吃得清淡一些,還專門給你熬了粥,怕你半夜起來餓,他用開水替你溫着,一晚上不知道換了多少回水,也不嫌煩。”
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趙志遠跟徐東關系更好,也忍不住替陸學林抱不平。
徐東聽得鼻頭一酸,陸學林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什麼好事他都做了,那張嘴卻不饒人。
徐東啞着嗓子開口:“他有給我留什麼話嗎?”
趙志遠搖了搖頭:“别說話了,聯系方式都沒給我們留一個,估計是打算重新開始,徹底把這裡的人和事都抛之腦後了。”
徐東很激動:“他怎麼這樣,我還沒還他錢呢。”
趙志遠聳聳肩:“人家什麼身份,回城了,還差你那點嗎,這回被你傷透了心,别說錢了,這輩子估計都不想見你了。”
說完,他在心裡給徐東道了個歉,他并非有意刺激徐東,都是陸學林讓他這麼說的。
聽到這話,徐東本就蒼白的臉更是沒了血色。
趙志遠有點不忍心,又道:“接他的車還沒來,他可能還要在村口等一會兒,你要去送送他嗎?”
要去送他嗎?
從此他們一個南一個北,這恐怕是他們倆最後一次見面了。
想到這個可能,徐東從床上爬了起來,連外套都沒穿就向村口跑去。
病後的身體實在太廢,跑了幾步,徐東的五髒六腑就被灌入的風狠狠擠壓着,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停下來緩了一陣,深吸了兩口氣後,他又繼續往前跑。
跑了一陣,終于快到村口,林硯池和趙亭松正在給陸學林送行,陸學林提着行李正要出發,徐東捂着翻湧的胃,大聲喊道:“陸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