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分别是這麼猝然。
如果能夠再見一面,就好了。
喘了口氣,勉強打起精神,走進了屋子。
……
由于周恒已經離世,門口複雜的人臉識别系統和指紋認證系統已被撤銷。兩人隻是掃描一下周恒的身份證件,便推門而入。
往日整潔的房間此刻有些狼藉,應該是被特别搜查局搜查過導緻的,而其他的遺物在桌子上已經壘好。幾件衣服,幾雙鞋子,一些零錢,一沓筆記本,和一個已經泛黃的合照,擺在一起。
這就是周恒幾十年人生,最後留下的東西。
很少,但對秦錦城來講,個個都是彌足珍貴。
秦錦城走上前,拿起那個合照。
周恒坐在最中間,臉色嚴厲,頭發一絲不苟地往後梳起,那個時候他還不像是現在黑發裡摻雜着不少銀絲,有這麼多的皺紋。
但是他炯炯的目光,從未變過。
左邊站着的是秦錦城,那個時候他十四五歲,面容青澀,還有些怕羞,看着鏡頭有些不知所措,但已經有了些現在長相的雛形。
然後就是。
秦錦城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在右邊站着的淩筠,神态平和,已經像個青年了。
他們的大哥,永遠留在了這張照片裡。
後邊的嚴墨,柳青城,江介雲……五個人站坐一排,未來的A02小隊,現在還都很懵懂,嚴墨笑容盈盈,還露出了兩顆小虎牙,一點也看不出日後的毒辣。
秦錦城把手中的合照輕輕放下,沉默着翻起來了周恒的日記。
周恒剛勁用力的筆鋒寫滿了一頁一頁。
“20xx年4月14日,到了青春期女孩子們有點愛美,一直在乎自己長痘了的這回事——長痘算什麼,到時候上了戰場,槍傷刀傷多得很,怎麼能總是愛美??但話雖如此,明天應當去找醫院要一些藥膏。”
“20xx年1月17日,快要過年了,給了孩子們一些冬衣,孩子們抱怨款式老套,明年應當咨詢一些年青人的意見,不能隻憑着自己的意見買。”
“20xx年5月12日,孩子們的槍打得很好,小許說想要學榴彈發射器,但使用榴彈發射器需要強大的體魄,她畢竟是個女生,似乎不太合适,或許我應該摒棄一些自己老舊的思想,對她進行一些鼓勵。”
“20xx年9月5日,特遣隊的特招已經結束了,孩子們都是名列前茅,我應該作為半個父親和半個老師自豪,但他們沒有太多實戰經驗,恐怕出事,還是要勸勸他們不要這麼急切。”
“20xx年9月6日,孩子們長大了!闖去吧!”
“20xx年6月3日,淩筠去世已經一年了,他是個好孩子,奈何天降橫禍,奈何……每次念及他,心裡都會抽痛,但更令我心憂的是小秦,他郁郁沉沉,又好像有了些心理問題,平日裡看到我也是繞道而行,唉,此事隻是個事故而已,要說責任,應當責怪我不夠謹慎。”
“20xx年2月25日,孩子們都有所成就了,平日裡也少來看我,看他們一次次出任務,還是止不住地憂心。”
直到翻到最後一頁,秦錦城才堪堪停下來。
柳青城緩緩開了口:“這個相框,本來是在老爺子的床頭放着的。”
“我們一直以為他鐵血心腸,但他心裡一直有我們。”
“這幾件衣服,就是淩筠的遺物,老頭子收藏着始終沒有示人。”
“我們都覺得,既然老頭子在臨終把最高指揮官讓給你了,最後他的遺物連帶着淩筠的遺物,也還是留給你比較好。”
“如果你感覺你自己一個人很難走下去,那就帶着淩筠的那一份,和老頭子的那一份,努力走下去吧。”
秦錦城茫然地擡起頭,對上了柳青城的眼,良久,低下頭,忽然笑了。
他低啞的嗓子帶着些顫音:“你這話讓我想起來,我剛回基地,去接‘0333’前,還去收斂了我副隊長的遺物。”
“他叫王猛,在最後撤離的那一夜犧牲的那一個。”
“我的隊員們,也說讓我把王猛的遺物帶走,讓我帶着副隊長的那一份走下去。”
“王猛也沒什麼遺物,也是隻有個在床頭的,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說到那個合照,王猛在我手下當了幾年兵,一直在找他老婆,但是最後還沒找到。”
“說到王猛你們可能不太了解,他是個很好的軍人,他平時……”
“好了。”柳青城打斷秦錦城想要轉移話題的絮絮叨叨,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低沉:“節哀。”
終于難以自制,兩行清淚不斷流淌。
哽咽着,幾乎喘不上氣。
秦錦城在幾年來,第一次有了嚎啕大哭的沖動。
沉重,太沉重了。
生命的重量,太沉重了。
點點淚珠揮灑,打濕了周恒筆記的最後一頁。
“20xx年,10月18日。
明天就要開展第13次001号行動了,這一次我不會活着回來,隻是對不起我的孩子們。我這生是多麼幸運,能遇上這麼多好孩子。
孩子們,一定要堅強,要努力,要奮鬥!
遺憾,遺憾。
真想陪着你們慢慢變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