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裡煮的面差不多夠時候了,秦錦城沒再繼續說這個話題,隻是起身把面端來:“你們吃了午飯沒?”
“都吃過了……哦對了!”賀嘉煜眼睛一亮,從自己帶來的包裹裡掏出來了一個大飯盒。
“隊長,我媽托我給你帶的黃酒焖豬腳!”
程宸愣神了:“小賀,你小子……”
秦錦城淡然點點頭:“先放着吧,剛剛好當晚餐了。”
“我媽還說你好久沒去那邊吃飯了,她說什麼時候你來了說一聲,她好好準備一下……”賀嘉煜有點忸怩.
“下周吧,周天怎麼樣,到時候阿姨方便嗎?”
“方便,方便,星期天我們店裡也不怎麼忙……”
程宸打斷兩人:“等等,為什麼你們這麼熟絡,你你你,小賀你怎麼賄賂隊長啊。”
“這怎麼叫賄賂呢。”賀嘉煜擺了擺手,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以前不太好意思和你們講,因為我對自己的家世或多或少有點自卑……”
也是賀嘉煜第一次和宋子白和程宸說起自己的過去。
“我家裡隻是普通的職工家庭,在僞人出現之前,就背負着非常沉重的房債車債,爸媽老來得子,債也還了個七七八八,本來還想着以後的日子有個盼頭了,沒想到僞人猝不及防地來了,大撤離之後,還了幾十年的債,一下就成了笑話。
進基地的時候要給基地上交各種物資,資産,還要根據你的教育水平、工作經曆之類的,來決定你應該被分為什麼成員,我爸媽都是初中學曆,當了一輩子小職工,也沒有什麼能夠上交給基地的東西。果不其然就成為了最低級的生産人員,每天兩班倒地在工廠拼死拼活。”
說到這裡,賀嘉煜的聲音沉沉:“幾年下來,換來了一身傷病,但還是有了點積蓄,剛剛好基地也允許民衆可以自己經營商鋪這些,于是幹脆和基地貸了一大筆錢,在地下城開了個店去修理各種東西。家裡也沒錢供我讀書,我初中都沒讀完,就回去幫爸媽做工了。
基地放給低級人員的貸,每個月要還的利息奇高無比,每個月的純利潤本來就隻有微不足道的一點,一半拿去還債,四分之一拿來生活,四分之一拿來存着,兩三年下來,本來欠了二十萬的債務慢慢還了五萬,積蓄也有了個三萬多,雖然生意越來越難做,但也以為日子會越過越好。”
程宸有點不忍再聽,她想到了三年前基地的債務危機。
在大撤離之後的七八年,麥科德堅持認為,在大撤離之初,内政部對基地經濟的處處管制,實際上導緻了通貨膨脹越來越高,經濟發展趨于停滞。必須要放開對各行各業的管制,通過消費來促進經濟發展,于是基地解除了民衆不能創業的限令,并且漸漸減少了原來對許多行業管制的法案。
許多低級人員在幾年的勞動下來,也有了些積蓄,想要改變現狀,不願意再去當工人,而是想要去開店賺錢。雖然想開店賺錢,但是許多民衆手上沒有這麼多的本金,恰好基地解開了對金融行業的管制,許多銀行拔地而起,民衆們便去找這些銀行借貸。
銀行也樂于朝這些低級人員借貸,因為這些低級人員的債務償還能力較差而且不穩定,所以利率比正常的借貸要高很多。那個時候,市場異常繁榮,大量的民衆開辦了一個個店鋪,五金店,維修店,理發店……原本基地無法滿足的社會需求,被迅速滿足。新一批開店鋪賺錢的老闆賺得盆滿缽滿,借貸再高的利息也能随便還上。
壓抑了幾年的民衆手頭一旦豐裕,就馬上掀起了一陣消費主義的浪潮,那個時候,整個基地都充斥着醉生夢死的氣氛,大家都覺得這樣的繁榮将會永遠持續下去,而且日子還會一天比一天好……
但在民衆巨大的熱情下,社會的需求漸漸被完全滿足,供給過剩,明明一兩千人居住的居民區樓下卻能開十幾個理發店。店鋪的店主們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賺不到錢了,同行實在是太多了,而每個月的分期貸款……根本還不上了。
想要賣出自己的店鋪和房子來還貸,卻發現原本高價購買的房屋、車子、店鋪,在市場漸漸降溫之後,想要二手賣出,極為困難。
原本三十萬買的小汽車,現在賣十萬塊錢都沒有人可以接手。
與此同時,通貨膨脹極其嚴重,生活成本在不斷上升,原本一塊錢就能買到的雞蛋,現在三四塊錢才能買到一個。一個面包一開始也就五塊錢,現在可能要二十塊錢。
巨大的破産浪潮席卷了基地。
基地即使及時要求銀行延遲了還款期限,減少了還貸的利息,但這樣的危機還是實實在在地發生了,無數人在一夜之間,不僅一無所有,還背上了沉重的負債。許多還款無力償還,基地也無力收購全部的銀行資産,銀行也隻能紛紛倒閉,許多民衆幾年來的存款付之東流。
這也是麥科德這一屆執政最大的污點,最失敗的“政績”,也是如今“開拓派”主要攻擊的對象:“你不是說你要全力發展基地的經濟嗎?但是現在的經濟完全被搞得一團糟!”這件事甚至引發了民衆對自由市場的批評。
直到去年,這場風暴才漸漸平歇下來,但無數人已經死在了這場風暴之中,屍骨無存。
賀嘉煜垂着眼說道:“後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我們幾年來的存款蕩然無存,而且也還不上銀行的錢,眼看着經營了幾年的修理店就要被收走……于是我想要去參加自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