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幫忙,可是要酬勞的。”
……
會議室内,人群散盡後,隻留下了沃爾夫岡加和麥科德兩個人。
大屏幕已經熄滅,但兩人還是在原地久久地注視着那個大屏幕,像是沉浸在剛剛的對話裡無法自拔。
良久,沃爾夫岡加才幽幽歎了口氣:“麥科德,你還要瞞下去多久?”
“不久了。”麥科德,回過神來,眉眼微斂,喃喃道:“我瞞不了多久了。”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一條路走到黑呢?”沃爾夫岡加似乎也心有不忍,移開目光:“你明明可以回頭的。”
“我回不了頭了。”麥科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麥科德,什麼時候回頭都不晚。”
“我已經來不及了。”麥科德擠出勉強的笑意,但是在那蒼老的臉上顯得皺巴巴的,難看至極:“周恒也覺得我是錯的,但是我不服氣。”
沃爾夫岡加擡眸:“你會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的。”
麥科德緩緩站起身,挺直腰杆,吐出一口濁氣,聲音并不大,但落在地上沉甸甸的:“那就讓曆史來承認我是錯的吧。”
沃爾夫岡加沉默以對。
“我當然知道基地裡現在有多腐敗,階級的固化,經濟的泡沫……”麥科德的喉結緩慢滑動,艱澀地說道:“真是,積重難返啊。”
“你不打算改變這一切了嗎?”沃爾夫岡加問道:“就是你剛剛說出的,基地存在的那些問題。”
“我的确可以改變,但是一點點改善的意義并不大。”麥科德慢慢說着,眼底的情緒錯綜複雜:“在這樣高壓的環境下,基地走到今天這樣是必然的,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别的人帶領人類走到今天。”
“而事已至此,一點點的改良已經沒有出路了,唯一的選擇隻有一個。”
“那個選擇是什麼?”
麥科德并沒有回答沃爾夫岡加的疑問,而是笑了笑,說道:“我經常會想象,到時候應該會有這麼一場大火。”
明明眼前還是昏暗寂靜的會議室,但是麥科德的眼前就是出現了這樣的一場大火。
熱氣升騰、柏油融化、大地龜裂,炙熱的焰猛然從地下湧出,那肮髒的血肉,那橫陳的屍首,都化作了滾燙軟糯的泥,緊接着就是發黑發硬的黑色焦炭。尖叫聲、痛呼聲、歡笑聲、叫罵聲。
人間如煉獄。
直到燃盡了最後一絲半點,一切的一切,都煙消雲散,隻餘留下了雪白的灰。
但被灰燼覆蓋過的土地,是否會變成沃土,在許久之後,生出新的枝芽?
麥科德的背一點點佝偻下去。
“好一場大火啊,不知道會死去多少條人命,全部美的善的醜的惡的,都沒了……”麥科德聲音低沉,伸手扶住桌子的邊沿,讓自己不要倒在地上。
沃爾夫岡加沒有聽懂麥科德的神神叨叨,隻是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麥科德意義不明地笑了笑,但話語透露出一絲苦澀和決絕:“我沒什麼意思,隻是覺得,或許隻有這樣毀天滅地的一場浩劫,才能徹底改變這一切——等到那個時候,你就明白我現在在說些什麼了。”
麥科德移開椅子,緩步走向門口。
“或許我的選擇是錯誤的,但是,沃爾夫岡加。”
麥科德側過半個身子,看向沃爾夫岡加,他的臉半掩在黑暗中,看不清晰,但那雙眼睛亮得出奇。
“你覺得,錯誤是有意義的嗎?”
沃爾夫岡加頓了頓。
她有點明白麥科德的意思了。
麥科德已經明白自己現在的做法或許是錯的,但是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他甯願選擇一條路走到黑。
如果說自己的做法是對的,那麼或許可以帶領人類直接擺脫當前的困境。如果自己的做法真的是錯的,那麼至少可以給人類排除一個錯誤的選項。
“麻煩了,再幫我一次吧。”麥科德懇求道。
這一場大選,沒有沃爾夫岡加的幫助,那麼麥科德很難連任。
“我這可真是助纣為虐啊。”沃爾夫岡加苦笑道。
“哪有什麼辦法呢。”麥科德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咳嗽了好幾聲,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們這些老家夥的時代馬上就要結束了,把未來留給年輕人吧。”
“周恒比我們看的透徹。”沃爾夫岡加喟歎道。
“周恒的犧牲是有意義的,他說他可以給我們争取五年時間。”麥科德默默昂起頭:“五年啊,時間真的不多了。”
“我有時候會嫉妒項司全。”麥科德忽然開口說道。
“為什麼?”沃爾夫岡加不解。
“因為。”麥科德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理想主義者的結局,肯定是在黎明前的黑暗裡粉身碎骨。”
“但至少他能隐隐約約地看到那一縷曙光。”
“但是我啊,我沒有機會了。”
“沃爾夫岡加,等到那個時候,就拜托你了。”
會議室的門被關上,麥科德離開了。
沃爾夫岡加怔怔注視着眼前某一點的虛無,許久,才歎道。
“一群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