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不怒反笑,正欲開口,那雙素白的手已驟然緊鎖,猩紅的赤眸微閃,頃刻間便生生将這具分身掐散了。
漆黑的濃霧在空中滞散,隻餘下一片鴉黑的羽毛打個旋兒緩慢落地。
正此時,嘔啞的唳聲凄厲的劃破天際,一片烏雲猝然壓境,翅翼緊繃,一雙雙深色的瞳仁似鬼魅般瘆人。
那群烏鴉遮天蔽日般飛落呼嘯而來,如漩渦般盤飛,化作一個身長玉立,溫雅清隽的玄袍男子。
他将折扇往袖口一敲,躬身彬彬有禮道:“寒鴉特向雪夫人告罪,望夫人氣消。”
他這樣子實在是儀态翩翩,像極了謙謙君子。
可實際上,不過是個披着人皮的畜牲。
鐵手和龍舌蘭已是在場唯一清醒的兩人了。
可他們什麼也做不了,如今連話都被封緘般說不出口,隻能用内力與陰濕的妖力拼命對抗,以求掙脫桎梏。
所幸,寒鴉根本沒把兩人放在眼裡。
他隻笑着,溫潤解釋道:“我不過三兩句似是而非的話,他們的惡欲便這樣濃烈。明知重病将死的還有位賀小姐,卻偏偏隻想将夫人置之死地。我心疼夫人,自然不會放過這些人牲。”
“況且,寒鴉已承諾過會為夫人好生診治,這凡人的藥方自然無用。常聽說這怨氣、死氣乃至惡念才最是滋補養魂,夫人覺得我這三管齊下的猛藥,藥效如何?”
寒鴉說着,惋惜着歎了口氣,目光流連在她的眉眼間,憐道:“雪夫人如此殊色,魂體卻如此孱弱,我必當用心照料。”
他欺身上前,修長而冰冷的手在雪信的面頰處緩緩滑動,像是陰冷的毒蛇窺視着咫尺間的獵物。
“這院裡的凡人皆可做藥引。這些凡人的髒器味雖不美,但臨死前的怨氣與死氣,卻是極滋補的。寒鴉以怨氣慰卿卿,夫人可否……”
雪信身形微動,微微咀嚼了他的用詞,“味雖不美……寒鴉公子卻特意挖出來吃個幹淨?”
寒鴉低下頭,濕潤的呼吸灑在她的耳垂上,“夫人有所不知,鴉雀喜食腐,偏偏活人生氣最能精進修為。故而我隻吃将死之人的肺腑,生氣夾雜着腐味,真的好味美。”
他的口腔裡下意識分泌起涎水,喉結吞咽,發出咕噜的細響,唇齒都泛着一層利刃般的銀光。
他眯起眼,享受似的緩聲道:“反正也都是要死的人,我送他們一程,他們贈我一餐。這便是,凡人常說的,投桃報李吧?”
“一面覺得凡人隻是人牲,一面又東施效颦般極盡學着凡人謙和有禮的做派。果然,畜牲始終還是畜牲。”雪信側過頭幽幽道。
寒鴉終于斂了笑意,那張臉似一層厚厚的瓷片,邊緣處盡顯其鋒利。
“我早說,妖鬼怎能與人牲為伍呢?無礙,待我将此間的生氣吸食殆盡,帶夫人回家慢慢治這病。"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瞳仁一轉,其間的刀鋒已對準了鐵手與龍舌蘭。
便從這兩隻最令人生厭的老鼠開始。
黑霧自他身後凝聚成薄劍,然而不待利刃出鞘,一道白绫已更快飛至他的側頸處,殺意乍現!
“你敢。”
寒鴉眯起眼,縮身擺腰,擦着白绫急退三步。
他停住身子,冷冷吐息着,手指微觸頸間的血痕,一點烏青色的妖血粘膩的滲出。
“好啊。”他似是被激起了興緻,又似是真的被激怒了。
那雙指節分明的手長出漆黑的長甲,他催動妖力,淩空豎起數十把薄劍,沖着雪信的方向直削過去。
雪信的白绫一旋,那數十把薄劍便被攪進了其中。
濃墨般的妖力與赤紅色的鬼氣相抗,無多時,隻聽刺啦一聲,白绫乍裂,幾把扭曲的薄劍叮當落地,隻餘幾道劍氣四射。
滿地蕭索的枯葉被劍氣肆虐的飄飛,一葉障目,視線倏爾被遮擋一瞬,雪信單腳一點,身子向後折去。
一道冰冷的劍氣堪堪擦過她的脖頸,幾縷烏發随着枯葉飄然落下。
寒鴉睨向她脖頸間那道血痂,位置絲毫不差,這才滿意般露出一點笑,玩味道:“這活人的生氣,夫人也該多進食些。一身的傷還未愈,做什麼舞刀弄槍?”
說着,他放輕聲音,眼裡漾起狂熱的光,誠摯道:“我們皆有百年修為,何必鬧得不愉快。殺盡這些人牲,我們都能升階。此間可再無那些修仙名門、捉妖世家,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夫人還守着那兩個虛情假意的凡人做什麼?”
雪信赤眸轉深,聞言輕嗤出聲:“看不慣你一身的腐臭味罷了。虛情假意的人我見多了,虛情假意的妖倒是頭一次見。”
言罷,白绫淩空裹絞而去。
寒鴉擰過身,以手臂格擋,另一隻手緊緊抓握住白绫,滋滋地腐蝕聲響起。
他面不改色的冷笑着,陡然用力向後拖拽,雪信被這股力道拉扯而去,腳尖點地,擦出好一道長痕。
寒鴉右手凝出一把薄劍,淩厲直刺而來。
雪信往後倒,左腳飛踢踹向劍身。
這一下,還未踹到實處,整個人便已被寒鴉奮力地甩了出去。
雪信重重砸落在地,嘴角溢出一些暗紅色的污血。
那條白绫落在寒鴉腳下,被攥緊的那一端已洇濕了烏青色的妖血。
寒鴉面色鐵青的看着近乎被腐蝕了一半的左手,看向雪信的目光終于染上了狀若癫狂的殺意,“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