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幼年番外
大概一個月了,林月還是時常需要努力說服自己接受現狀。
她本來應該坐在UCL的課堂裡聽課,或是在大英圖書館看敦煌經卷。
可現在,她正躺在一個充滿了歐式宮廷風的搖籃裡,看着窗外修剪整齊的花園,思考着一些我是誰誰是我,夢境還是現實,穿越還是孟婆湯失靈之類的哲學問題。
顯然,嬰兒的腦容量對于思考深奧問題有一定的物理制約,總是不等她想明白就睡過去了。
作為成年人的林月很快熟悉了身邊出現的人,主要負責照顧她的是位三十歲左右的阿姨,阿姨叫她“小小姐”,而她自己是李媽,對了,還叫她現在的父親母親是姑爺、小姐。
林月總是在心裡瘋狂吐槽,這是什麼21世紀的封建殘餘。
母親每天五次定點出現,來走一遍看望、問詢、手指輕觸臉、抱起來奶瓶投喂、讀上半小時古詩或古文的規範流程。
雖然他們一家住在一個美式田園風的别墅裡,但她自己總是穿着各式各樣的旗袍,許多還帶着精美的繡花。
父親高鼻、深目、自來卷,長得像是外國人,但是名字是非常本土特色的“振邦”。
父親一般隻在晚飯前出現,他叫母親“佩芝”,叫自己“挽月”,而不定時出現的正太哥哥叫“挽華”。
這一家子起的名字都不太對勁,林月時常有種自己穿越到上個世紀的既視感,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戶人家?
六個月來她幾乎是依靠母親念的那些古文和古詩保持大腦正常運轉而沒有無聊死的。
母親選的古詩都很常見,基本高中畢業稍微有點閱讀拓展量的都是會的。
可古文就有些奇怪了,當然有《道德經》、《莊子》這種常見的,但還有一些并不是通常意義的名篇,比如隻有練字貼才可能會背的《陰符經》,或者是隻聞其名一般人壓根沒看過的張衡的《靈憲》、《抱樸子》、《常清靜經》之類的。
當然,鑒于每天躺着實在沒别的事情能做,林月悄悄跟着學得很認真。
直到快半歲的林月坐到餐桌上吃自己這輩子第一口泥糊的時候,她看到了報紙上的時間——1960年5月18日。
最終,林月的第一頓輔食以她差點被嗆死結束,那時慌亂中的她還沒反應過來,那張報紙是全英文的。
摸不懂轉世規則的林月姑且決定把自己定性為穿越,心理素質絕佳的她總算沒出什麼心理問題地長到了3歲——強迫不去想自己為什麼死了和家裡人會怎麼樣,反正現在想了也沒用不是嗎。
首先,自己已經不在中國境内了。
林家是做生意的,上世紀中國遭遇戰火不久就經香港把家業轉移到了英國,後來英國打起來前又舉家轉移到了美國。
林家老爺子總能選到和平的地方,把家業越做越大。
早年間中國人在英國的地位不太好時,他居然還能給自己娶到一個大戶人家的英國兒媳婦——也就是林月的奶奶。
這位拿着人生赢家劇本的太爺爺林月無緣得見,現在林家當家的是林月的爺爺。
林月的母親是獨女,外祖父母在母親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她家與林家是世交,南京淪陷後,10歲出頭的母親跟着李媽一路輾轉來到美國投奔林家。
這是怎麼做到的?她們兩個人就能從淪陷後的南京來到美國,簡直聽起來不可思議。
母親還有幾個堂兄弟也在美國,兩邊時常來往,林月的哥哥就一直在一位堂舅家裡長住,在家裡很少能見到他。
林月每次都裝作不經意地關注着電視、電話和大人間的閑談,三年了她還是沒想明白自己是穿越到過去還是平行世界,也不知道在大洋的另一邊是不是生活着她前世的外公外婆。
可她在美國的生活跟祖祖輩輩生活在海邊小漁村的外祖父的經曆沒有一點交集,她無從判斷。
偶爾看到一兩樁新聞大事确實與她了解的差不多——比如美國現在這個笑起來感染力滿滿的總統。但再細緻明确的她也無從判斷。
這一世的親人也對她很好,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林月覺得他們對自己比對哥哥更小心翼翼。
林月的三觀第一次颠覆是在3歲生日那天,她本來以為又是一次公主裙大蛋糕的宴會流程,但這天上午起來她就在客廳裡見到了盛裝的爺爺奶奶,還有幾位堂舅,他們守着一塊灰黑色的大石頭……
摸上那個傳說中的測靈石的時候,林月還沉浸在我這不是年代穿嘛,怎麼是修仙小說的震驚中。
然而堅定的唯物主義信仰沒那麼容易被打破,那塊黑石頭用無動于衷向林月宣告着她的唯物主義十分正确。
這之後全家人确實對她更加小心翼翼了,似乎她是個精緻的瓷娃娃稍微磕一下就會掉個碴兒。
林月現在也猜到,不管真靈假靈,家裡人起碼是信這個的,哥哥很可能是去接受什麼特殊教育了。
這當然不符合林月的人生規劃,十分幸運的是,她在測靈失敗後被送去上幼兒園了。
當林月穿着公主裙走進像莊園的幼兒園時,她沒想到對于穿越者來說,三觀可能就是用來不斷刷新的。
那天,她正拉着滿臉眼淚的艾莎的小手,熟練地裝作一個三歲小孩向老師告狀,“老師,您不知道艾爾伯特他剛剛……”
然而這時電視畫面切出來了,林月不知道生活中居然真的可以發生像電影裡的慢動作,她聽見盧克老師的玻璃杯摔在桌面上的聲音、奧利維老師和哈珀老師的尖叫,她看着新聞畫面裡敞篷汽車裡的人中槍倒下,米白色衣服的女人崩潰的面容,滿身的血色……
她仔細地盯着電視不放過一個畫面,時間仿佛過了很久但也許是下一秒,所有老師都尖叫起來。
林月這才發現自己飄在半空中,手裡拉着的艾莎正一臉驚恐地看着她,辦公室的東西都在空中圍着她轉圈,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識。
當她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的公主風卧室了,祖父祖母人手一根小木棍嚴肅地坐在她旁邊。
當祖父沉聲說:“她醒了”時,祖母揮舞了手中的小木棍,一道暖黃色的光暖洋洋地包裹着她。
祖母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說:“孩子,你魔力暴動了,現在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