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表來看,幾乎分辨不出伏黑甚爾的雙臂有什麼分别。他的身材比五年前更加健壯,脊背寬闊,臂膊有力。
那隻醜醜的咒靈纏在他的身上,倒是顯得他的腰勁瘦許多。
五年前和他那一場對戰幾乎磨滅了她全部的自信。在天與咒縛極緻強化的□□下,她的術式顯得毫無作用。
‘構建’在他身上展開得很艱難,被踹碎膝蓋骨時,超越疼痛的是另一種不甘。
為什麼看起來好像毫無作用。
但現在,伏黑甚爾給她留下的創傷正在慢慢愈合。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吧,清水鏡清晰的記得,五年前他拿刀的慣用手并不是現在握刀的這一隻。
對方真真切切的過了五年,但對她來說卻不過是前幾日發生的事。
伏黑甚爾的一招一式都刻在她的腦海深處,連她倒下時他臉上那一瞬輕蔑又冷漠的笑都記憶猶新。
新生的希望在湧動,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利益去誘惑。
制服的扣子終于被解開,清水鏡脫下了浸滿血液的髒兮兮的外套。壓在身上的負擔被扔掉,身體也變得輕松了起來。
“所以,你不考慮一下告訴我嗎?”清水鏡仰頭,這是他們再次相遇後,她第一次直視那一雙碧綠的眼眸,“這五年來,這條胳膊一直是你身上的弱點吧。你是不是無數次都險些因為這條被我解構過的手臂而喪命呢?”
玫瑰色的雙瞳像是擺放在高級櫥窗裡的鴿血石,星星點點的笑意下全是戒備和試探。
伏黑甚爾沒由來地想到了他第一次見到清水鏡時,她利落抽刀的場景。
這小鬼,當時還是個很傲氣的年輕人呢,絲毫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繁茂的枝葉投下巨大的陰影,太陽漏下細碎的光點,描摹出她臉上帶着怪異釋然的笑容。清水鏡沒有再回頭看她身後的小孩,以單薄的身軀攔住了他的去路。
說實話,他當時覺得有些可笑。
她是怎麼說的來着?
‘你最好一次就殺掉我,但凡我還有一口氣,我都不會放過你。’
回憶起這種有趣的事,伏黑甚爾嘴角的疤痕被拉扯着延長。還真是惋惜啊,當初應該确定這小鬼死透了再走的,不然也不至于被她的術式負累這麼久。
這該死的意外會藏匿的有趣小鬼,從一開始就在耍他。
關于她的身份伏黑甚爾做了許多調查,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是那孩子的姐姐。但被養在五條家的清水鏡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和他對戰的家夥明顯年齡要大了許多。
所以他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
直到今天,最不可能的反倒成了事實。
所以人真的能回到過去嗎?
伏黑甚爾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沒有直接回答清水鏡的問題。
清水鏡看着他把手中的咒刀收進了那隻蟲型咒靈的肚子之中,稍稍松下一口氣。
但這一口氣并沒有落到實處,她沒注意到伏黑甚爾是怎麼逼近的,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掐着脖子壓在了牆壁上。
伏黑甚爾不斷收緊自己的手掌,調侃的腔調裡惡意滿得要溢出來:“你這小鬼話說的很滿嘛,隻是,有人出了很高的價格來買你的命呢。”
雙腳逐漸懸空,呼吸之間空氣慢慢變得稀薄,清水鏡用雙手才堪堪握住伏黑甚爾的手腕。
啊,掐她脖子用得還是那隻被她解構過的手呢。
看來比她預期的還要更在意一些。
清水鏡沒有掙紮,指尖的力道慢慢松懈,她的整張臉都陷在潮紅的雲霞之中。
眼珠凸起,鴿血石有碎裂的迹象。她的臉上洋溢着病态的笑容,讓伏黑甚爾分辨不出這些淚花究竟是因為痛苦還是興奮。
塗着桃子味唇膏的瑩潤唇瓣嘟起,伏黑甚爾認出來清水鏡的口型。
‘我的術式在我死後也不會消解哦。’
死死卡着清水鏡的手松開了一點,大量的氧氣洶湧着灌進清水鏡的肺中。她喘息有些劇烈,在這場心理戰中壓出了最後的底牌:“我出雙倍的價格。”
小小的方糖混入砝碼中壓上天平。
伏黑甚爾松開了手,在清水鏡腿軟倒地時,他還很體貼地扶住了她的肩頭。
窒息感慢慢消失,清水鏡靠着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喉嚨裡的灼燒感強烈。張嘴說話時氣管就像黏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咽下了一大把棉絮,複又閉上了嘴。
青紫的指痕周圍漸層暈開大片紅腫且糜爛的痕迹,整個脖頸上幾乎挑不出一片白皙完好的皮膚,在淩亂黑發的遮掩下這道傷痕看起來像一條項圈。
伏黑甚爾在清水鏡的身前蹲下,動作有些輕佻地撩開了遮住清水鏡臉頰的長發:“早說嘛,你這小鬼。”
這種語氣和動作,這家夥一定有什麼不健康的副業。
氣息終于順了下來,清水鏡捂着自己的脖子仰頭,在她的手碰到伏黑甚爾的胳膊之前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
清水鏡拿起手機,看到了聯系人。
小森青和。
在伏黑甚爾的注視下,她接通了電話。
對面的女聲有點陌生,禮貌裡帶着一點膽怯,話說的時候小心翼翼:“您好,請問是清水小姐嗎?”
清水鏡“嗯”了一聲,對那邊即将要說的話完全沒有預料。
對面的人頓了一下,聲音裡帶上了哭腔:“很遺憾地通知您小森女士就在剛剛已經确認死亡,清水小姐,請您節哀順變。”
确認死亡?
“你是說,小森青和嗎?”清水鏡不自覺地問出口,因為剛才被伏黑甚爾掐過脖頸,所以聲音格外艱澀。
“是的,清水小姐。悲傷的同時也請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小森女士也不希望看到您悲傷過度。”
電話那頭的女聲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被清水鏡有些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語氣有些冷漠好像剛才一瞬間的失神是假的:“好,我知道了。”
她直接挂斷了電話。
通話界面結束後,一大串未接來電彈出,清水鏡直接摁滅了屏幕。
聽到了所有對話内容的伏黑甚爾看着黑掉的手機屏幕挑了下眉,他用手臂撐着臉側頭,調子拉的有點長:“真冷漠啊,清水小姐。”
巷子的另一頭傳來野貓不太安甯的叫聲,清水鏡的手落在了伏黑甚爾的手臂上。
她重新打開了手機,塞給了伏黑甚爾:“存下你的号碼,快點。”
有人走進了帳裡,而且不止一個。
伏黑甚爾輸進去一串數字,然後把手機丢回了清水鏡的懷中。沒有再多問,他朝着巷子的另一端走了出去。
清水鏡靠在牆上喘息,伏黑甚爾準備離開前俯身貼在她臉側的耳語餘音仍存。
他說:“我沒有殺你的妹妹,因為你在,所以她成功跑掉了。”
空曠的巷子把所有的聲音都放大,清水鏡能聽到模糊的說話聲和急促的腳步音。
另一波新起的喘息難以平複,她的手指發麻,快速删掉了小森青和的那條通話記錄。撐着身軀坐得直了些,清水鏡定了定神,撥通了五條悟的電話。
有些陌生的手機鈴聲在巷子裡響起,她聽出了是藤谷美和子唱的《愛誕生的日子》。
歌詞都沒唱完一句,五條悟接起了電話。
這條巷子裡到處都是清水鏡和咒靈的咒力殘穢,踏入帳内的一瞬間,他就察覺到了清水鏡的氣息。
手機裡傳來清水鏡微弱的呼吸聲,他把手機貼在耳側,走向巷子更深的深處:“小鏡,我來了。”
與此同時,有人翻過了清水鏡身後的牆壁。落地時震起了散落的塑料包裝袋,清水鏡的視線被遮擋了一瞬間。
她即刻貼牆起身,同時也沒忘記假裝無法保持平衡。搖擺了兩下後撞倒了身側的垃圾箱,膝蓋和地面撞擊,清水鏡重新跪倒。
大概是以為她被吓到了,來人沒有馬上靠近她,他慢慢俯身:“清水鏡,是我。”
夏油傑的聲音傳進清水鏡悶悶的耳朵裡時有些失真,和電影中夏日午後播放的老舊唱片聲音有些相似。
但她無暇欣賞,也無法發洩胸腔裡因為夏油傑出現在這條巷子而更加扭曲交織的情感。所有的腳步都停在清水鏡的身前,兩條來自不同主人的手同時抓住了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