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語氣中聽不出他在想什麼，像是單純的、普普通通地随口說了個大概的猜測。

少年人立刻睜大了眼睛、猛搖頭，然後變戲法似的掏出來一把鑰匙，踮起腳尖為其打開了上面的鎖。

“？”

男人一驚，難以置信地看了看那扇已經被打開了一道縫的鐵門，再看了看身前這個直到現在也沒摸清來路的小鬼頭，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等實實在在用自己這雙已不太好使的半瘸的腿走出這間低矮逼仄的牢籠後，他心情複雜地撓撓自己髒兮兮的腦袋，低聲喃喃道：“喂喂，這可真是不得了啊。”

“真的不走？”看在這家夥幫了大忙的份上，他不介意逃命時給其多幾分關照。

克斯科還是搖頭。【再見】他無聲地對男人比出這個口型。

來不及考慮更多，清楚逃命機會的珍貴和轉瞬即逝，男人擺了擺手，積攢了這麼多天的魔法素驟然爆發，點燃了每一條皮肉下仍可運行的魔法回路，展開了一道很基礎的斂息魔法；基礎的東西才最容易被忽視，人們對于魔法總是習慣性地将其想成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可事實上，如果要實際運用的話，和現實存在結合得最好的，才是最有用的魔法啊。

站在原地看對方潇灑離去的克斯科眯了眯眼，半響，翹起嘴角輕松地笑了笑。

他玩鬧似的抛接手中全扣在一枚黃銅圓環上的鑰匙串，待哐當哐當響的金屬碰撞聲吸引了在周邊巡視的看守趕至身前，他一把扒拉下臉上用過好幾次的假面，轉過身，随手指了個人出來，無視掉對方眼睛裡快要溢出的恐懼，“我要去食堂那邊，帶個路吧。”

魔王軍麾下的大多數人其實并不認識克斯科，但克斯科家族标志性的金發紅瞳在王國内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大人！原來被關押在這裡的俘虜——”

“那與我何幹。”他打斷了對方激動的話語，漠然道，“除我點名要的人外，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不出言阻止，亦不下令追捕。

他跟在畢恭畢敬的年輕人身後很快就到達了這座秘密監獄最具備平凡煙火氣的地方，食堂。為什麼會在這地下修建一間大食堂？原因很簡單，如此機密的地方當然是不能冒險采購外界的餐食過來的，萬一有人下毒、或者半道沾染了什麼巫師的詛咒，就徹底完蛋了。所以成員們的一日三餐和茶點的制作都要用組織内的人專門負責，隻為把相關風險降到最低。

食堂大廚房的管理人也是高層的一員，所以她是認得克斯科的。

略帶茫然地半彎下腰，她平視着眼前的少年人，“要吃甜點的話叫人過來拿就好了啦，不用特意過來一趟的。”

克斯科沒直接說他的目的，揮揮手把身後跟着的人打發掉，嘴上随随便便敷衍了兩句，自個邊走邊看地稍微逛了會，發現沒找到自己提前訂好的東西，于是重新繞回她面前提醒道：“我昨天說過的大蛋糕，現在烤好了嗎？”

“哦，那個啊！我上午就烤好了，現在是放在操作台冷卻，差不多就可以拿出來了，你是想要親自組裝嗎？”

“不，你來吧，我隻是看看。”

順便等待一下事情的後續。

“這樣啊。”因為兩人在魔王軍内部的地位差距不大，甚至光從職務上來說自己還微妙地比對方高那麼點，所以她沒太緊張，等端出蛋糕就一派鎮定地拿了提前備好的奶油開始抹面，順口詢問道：“說起來，你怎麼突然想要生日蛋糕了啊？”是今天生日？沒聽魔王大人講啊。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就是想吃了而已。”他拿叉子叉了塊碟子裡的水果塊塞進嘴，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

“克斯科大人。”

會這樣叫自己的隻有與自己最親密的那個下屬兼學徒，他跳下座椅，“怎麼了？”

“之前在第五層逃走的法師現已抓回，魔王大人讓我過來知會您一聲。”

他垂着眼，“嗯”了一聲，轉頭端起那隻盛着有兩個巴掌大的生日蛋糕的盤子。

“有蠟燭嗎？”他彎起眼，對戴着高帽的大廚師禮貌地笑笑。

“有啊。”

話音落下，幾根彩色的蠟燭插到細膩的奶油和香甜的水果中央。

“生日快樂。”廚師順嘴道。她沒看見克斯科驟然怔住的表情。

**

拒絕了下屬自告奮勇的幫助，少年人自己端着它重新回到了那間監獄。

門仍然敞開着。

裡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他歪歪腦袋，向身後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不是在這裡，是在審訊室。”對方說，然後就開始盡職盡責引路。

等終于抵達那間潮濕得不行的堪稱人間地獄的刑房，他并不意外地見到剛還簡單交流過一番的男人半死不活地癱倒在地上，此刻就剩下一口氣在勉力支撐，凹陷下一塊的胸膛微微起伏，血腥味重得令人惡心。

……

“生日快樂。”

他把蛋糕放在這位明顯是失敗了的熟人面前，打了個響指，蠟燭随之燃起火光。

“生日快樂。”沒如願聽到男人的回答，他收回視線，自顧自地又重複了一遍。

……

“祝你生日快樂。”

粗糙的石壁上，人類墨色的影子像海底的海帶在搖擺起舞。

奶油是和血液一樣粘膩的、滑溜溜的東西，克斯科站起身，知道對方大概要恨死自己了，畢竟他這會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看起來像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