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幾乎在場所有人或詫異或震驚的目光下,白川繼續指着人開口了:
“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這次,白川七奈的尾音染上了幾分笃定的意味,擲地有聲的。
他本人似乎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什麼奇怪,很快就把手放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隻留給及川徹一個背影。
不是‘把球都傳給我’,也不是‘不要給我傳球了’,而是
——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不是追求好的也不是躲避壞的,而是,将好壞的責任都一并包容,這就是白川七奈一向的做法。
白川七奈其實大緻清楚及川徹的想法,無他,上輩子他見得太多了。
所以他很清楚,剛剛的那顆傳球,不是簡單的‘壞球’能夠蓋過去的事情。
在白川眼裡,那是二傳代表‘不安’的傳球。
‘我好害怕’、‘攔網好難纏’、‘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怎麼這麼弱’、‘不想再面對了’、‘我可以做到嗎’……
聽上去就像是在哭泣的想法不是嗎。
但是,其實不用感到不安的,因為
——他會把球打過去。
白川七奈不是很會用語言安慰人的類型。
但他知道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主攻手是二傳手的第一武器。
試想一下,如果一個人在野外遇到了野獸和危險,無助地揮舞手中的東西想要自保,卻根本沒辦法的樣子,那不是很可憐嗎。
而身為第一武器,白川七奈還是覺得,持有自己的人不要哭泣比較好。
「第一武器」
不僅意味着‘我遇到危險第一個使用你’,在由人組成的排球場上,還意味着,‘你遇到危險我第一個來保護你’。
及川徹的瞳孔瞪大,望着白發少年轉身的背影,記憶卻還停留在剛剛他指着自己的模樣。
莫名其妙的,及川徹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但這種看穿卻意外地沒有侵略性,仿佛自己是一顆位在草原上的青草,此時正在為淋不到雨水而不高興,而一旁路過的小兔子看見了,就拿溫熱軟和的舌頭舔了下自己的葉面。
其目的不是吞噬和裹挾,而是溫度适中的安慰。
濕濕的,熱熱的,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覆蓋上了及川徹的心髒。
說實話,白川說那話真的挺莫名奇妙的,但為什麼,自己會感覺真被安慰到了啊!
他怎麼在這種時候這麼會讀别人的弦外之音了啊!
不知怎的,及川徹突然有些惱怒地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火大,他的耳朵又紅了。
沒辦法,正處于15歲的青春少年,對這種彼此坦誠的熱忱感情實在是沒有什麼抵抗力。
你信任我我信任你什麼的……小七奈說話也太輕浮了吧!
如果是小岩的話,按照自己現在的反應,及川徹現在肯定要上去撒潑打滾的,但……二人現在好像還不太熟。
沒錯,15歲的及川徹的廉恥心意外地重,還秉承着‘如果你不喊我名字的話那我也不要喊你的了’類似的幼稚想法。
雖然自己剛剛說要喊他‘七奈’,但要是他先連續不停地喊的話,那也太遜了。
莫名其妙的糾結點,也是十五歲少年的特點呢。
然後,站在旁邊,還害怕兩人起争執的岩泉一懵了,他先是思考了白川那句話的意圖,确定好大概不是什麼壞話之後,看向自己旁邊發小的岩泉又懵了。
這家夥,怎麼在傻笑?
岩泉一的表情有點便秘。
總不能是白川使用了精神攻擊,把及川這家夥的腦域給破壞了吧。
情不自禁的,岩泉一巴掌呼在了及川徹的後背上,示意他該清醒一點了,不要再做出奇怪的反應。
然後,後續的比賽中,及川徹像是打開了什麼任督二脈一樣,狀态竟然詭異地放松,甚至開始各種給白川七奈托一些他以前沒怎麼托過的球。
‘反正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擁有這種想法的人,似乎會變得意外放松起來。
在同學評價裡一向開朗溫和,隻有幼馴染岩泉才知曉真面目的及川,這幾天幹過的‘壞事’格外多。
無論是上周險些失控,還是剛剛那顆脫手球,都是名為‘及川徹’的人生中,本該很少很少的事件。
然後,這些事件,竟然都被那雙莓紅色的眼睛一絲不差地看進眼裡了。
及川徹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非要形容的話,大概類似于,把那種自己蒙上被子想想就後悔到渾身發冷顫抖不已的事情完全袒露的感覺。
——‘被暴曬的爽快感’
大抵如此吧。
就這樣抱着這種心态,在最後的拉鋸戰裡,及川徹那雙眼睛裡的蜜糖色越來越亮,像是拿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完全忘記了以前的躊躇。
他托給白川的球,一球比一球高,一球比一球快,一球比一球匪夷所思。
有時候,他隻是抱着‘啊,小岩那邊好像又被攔網行不通了,如果用小七奈的話,這樣的球不知道能不能行呢’這樣的想法試着把球托出。
然後每一次,每一次,白川都能把他傳出的球利落地扣在對方的球場上,利落地得分。
肆意地使用根本沒怎麼練過的托球,然後任性地讓别人給自己兜底,緊接着享受着本該很難享受到的快樂。
有一種在遊戲副本裡走捷徑的快感。
‘這樣真的可以嗎’、‘哇,好爽好方便’、‘我好厲害’……類似的想法完全覆蓋掉了及川徹之前陰暗的想法。
比到最後及川徹都不怎麼在意比分了,他可是打爽了,把岩泉和白川兩門主炮随便舞,也算是享受到了指哪打哪,随處開炮的快感。
他不用再擔心如何應對牛島的大炮,因為他會用同樣的方式狠狠打回去,甚至會變着花樣打回去,而對面卻隻會左路炮轟。
獨屬于二傳手的那種高高在上的指揮感,那種他第一次電視上看到就感覺好酷,好憧憬的感覺,及川徹在此時,十五歲的他感受得酣暢淋漓。
十五歲的少年情緒來的快消失的也快,隻要有合适的契機。
能為了輸了一場比賽而發狠訓練,也能因為打赢一場比賽而重拾自信。
最後,比賽帶着點匪夷所思,又有點水到渠成的意味結束了。
第五局比分22:20。
北川第一3:2赢了白鳥澤,獲得了通往全國的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