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丹之後,又有幾個人主動承認錯誤,他們犯的錯都不大,态度也很誠懇,薛虯沒有太計較。
處理完這幾個人,就再沒有人站出來了。如董維這樣真正的腹心蠹,一個冒頭的都沒有。
薛虯在椅子上坐下,緩緩開口:“今兒叫諸位叔伯前來,原本是我初初接管家業,想要與大家見上一見。不過既然提到藥鋪虧空,我這幾日看賬本,有幾個問題想請諸位解惑。”
他的目光在衆人臉上轉了一圈,最終落在老神在在,仿佛一切與自己無關的董維身上,含笑道:“董伯,你在薛家幹了幾十年,經驗豐富,這次你手下的鋪子虧空也不小,裡頭到底有什麼緣故,你可知道?”
董維被點名,立刻換上一副愁苦的表情,唉聲歎氣:“大爺有所不知,藥材最怕受潮。今年雨水大,一個看管不力,許多藥材便受潮損了藥性,不得不重新換上一批,這便是一項虧空。二則,當日那受潮的藥材不當心賣出去一些,客人誤以為我們店大欺客,漸漸就不來了,這又是另一樁虧空。兩樣加起來,便成了如今這樣。”
好生狡猾!
将虧空原因推到氣候上頭,順便為藥材質量不佳找好了理由。坊間對這一點議論頗多,還有人上門鬧事過,瞞是瞞不住的,提前解釋一下,好堵住薛虯的嘴。
薛虯并不惱,隻問:“如你所說,此乃天意,與人無尤了?”
“自然不是,若非底下人疏忽,不至于令藥材受潮,更不會大意将之賣出去,使藥鋪聲譽受損,這都是小人管理不善的緣故,還請大爺責罰。”
董維一臉誠懇,其他人聽得牙酸。
都是千年的狐狸,誰還沒看過幾本聊齋啊?董維雖然做得隐蔽,但其他人也不是一點看不出來。隻是董維老奸巨猾,若拿不出鐵證,他必定不肯承認。
不知大爺拿到了多少證據?
薛虯淡淡道:“據我所知,董伯這數月來在老家置辦了不少田地,價值怎麼也得在千兩上下,不知這些錢從何處而來?”
“大爺莫非以為這些錢是小人貪墨來的?”董維一副震驚難過的樣子,一抹臉,辯解道,“大爺誤會了,小人雖然無能,但是承蒙兩位家主照顧,每月有二十兩紋銀的收入,這麼多年省吃儉用,多少能攢出些家底。”
胡說!他何時省吃儉用了?分明每日好酒好菜,衣裳也不乏绫羅綢緞,前幾年還在好地段買了棟宅院,上哪攢下千兩白銀?
董維毫不心虛:“不怕大爺知道,小人觍為掌櫃,難免有些人情往來,小人不好推辭太過,老爺也是知道的。”
這卻是實話,藥鋪雖小,卻也有些權利,有人想要上好的人參靈芝,走一走掌櫃的門路,請他幫忙留着些也是有的。水至清則無魚,曆任家主都不會在這一點上苛求。
這一筆進項的數目難以細究,多少都由着董維自己說,倘若以此來怪罪他,那薛虯便要盡失人心了。
果真是人老成精,滴水不漏。
薛虯冷笑一聲:“董伯所言的确合情合理,但我查到的這些東西又是什麼意思?”
長瑞将一沓紙送到他面前。
董維心裡重重一跳,強撐着接過一瞧,手便不由自主抖了起來,上頭都是他替換藥材的證據。如何以次一等藥材替換好藥材,如何平賬、如何堵住衆人之口,涉及多少人、共得了多少銀錢、每人各分得多少,全部都清清楚楚,乃至相關人員的口供都一應俱全,若拿到朝堂上,幾乎可直接給他定罪。
董維心知再沒有自己的辯駁空間,不由癱軟在地,看着薛虯的眼神十分複雜,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少年,行事怎會這般周密,又是如何得到這些證據?
最後薛虯也沒将董維送官,隻是令他歸還貪墨财物,算是全了這些年的情分。
董維被拖下去的時候滿臉灰敗,他一生受俸于薛家,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如今要歸還财物,還失去薛家的差事,面子和裡子一起沒了,以後日子還不知要過成什麼樣。
諸位管事心驚膽顫,心裡有鬼的更是瑟瑟發抖,薛虯能将董維的事查得這般清楚,要查他們想來也易如反掌,隻恨他們低估了這個少年,今日恐怕落不了好兒。
但是後悔也晚了,薛虯給足了他們機會,是他們自己不肯悔改,如今想回頭也不能了。
薛虯照樣拿出證據,不給任何人辯駁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