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蘭神智已恢複多半，出來沒多久就自行回了李纨院子，他像是完全不記得自己遭遇過什麼，也不記得找書，隻知道自己是來看寶玉的。

“這對他來說也算好事。”芙蓉對此并沒有太意外：“雖然記憶有損，但大半事情都記得，隻忘了那東西，這樣不至于驚恐，也不至于因失憶而疑惑，這是最恰到好處的。畢竟有一就有二，若他不忘了，以後會比一般人更容易沾染上不好的東西。”

雖是如此，不過這事到底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迹，賈蘭在讀書上天分依舊，從《孟子》學到《大學》，到後來再學五經典籍，他總恍惚覺得這些典籍他似乎都看過，背誦理解起來比其他學生都快。

而寶玉這裡，卻很是折騰了一通。

黛玉後來聽說寶玉當天吐了一肚子混着紙灰的符水出來，吐完後人清醒了一些，卻傻愣愣糊裡糊塗說自己夢到了大哥哥，大哥哥特别兇惡，在夢裡紅着眼睛讓他讀書，光耀門楣。他不肯，大哥哥就要打他。

惹得王夫人和李纨哭了幾場。

胡話說完，寶玉又昏昏沉沉睡去，還發了一場高燒，無論如何都退不了。直燒到半夜，臉燒得通紅，渾身發燙，眼看着不好了，府中忽然來了一個癞頭和尚和一個跛腳道人，說是可以救人。

兩人也診脈也不開方，隻拿着通靈寶玉念叨一通，重新給他挂上，他果然就好了。

“他們念的什麼？該不是罵了那玉一通吧？”黛玉玩笑道。

“姑娘幾時有了未蔔先知的能力？”芙蓉奇道：“那一僧一道确實罵通靈寶玉是蠢物。”

黛玉：“......”

“那兩人是有真本事的。”芙蓉又道。一僧一道來時陣仗頗大，為了顯示自己高人風範，頌着經文直接闖了進來，家丁仆婦鬧哄哄都沒攔住。治好寶玉後兩人又翩然而去。

芙蓉聽到動靜遠遠看了一眼，為防被他們認出真身，便沒有靠近。

“聽起來好生熟悉。”黛玉支着頭，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說過這兩個人。

沒有頭緒她索性丢開，問起黑煙。

聽芙蓉一說，黛玉這才知道，先寄生賈蘭，後又想侵占寶玉身體的不是那本成精的《孟子》，而是珠大哥哥。

“也并非是賈珠，應該是一股執念。”

白鶴知道她們的經曆後，又看過她帶回來的那顆血紅寶石，道：“這是一顆七情石。”

“七情石？”

“貪嗔癡恨愛惡欲，世人皆有。七情放大到極緻，又有機緣巧合，就可結出一顆七情石。”

“那本《孟子》是古本，或許是當初制書的木材有問題，或許代代流傳的過程中，每一任獲得它的主人都是刻苦讀書，但始終郁郁不得志的書生，每一任主人的執念逐漸影響了它。最終它流到賈珠手裡，染上了他的血，忽然生出了一點意識。”

“之後或許又有其他變故，最後這縷意識附到了賈蘭身上，它是因賈珠而生，所以就把自己當成了賈珠。賈珠不知鬼神之事，所以它也不會什麼離奇手段。聽說賈珠是因考科舉耗盡心血病亡，這應該也是它一心想讀書的原因。”

青雀捧着臉道：“那這麼說來，它其實也不算害人，隻想努力當個讀書人。”

何嬷嬷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不害人它怎麼會想要占寶玉的身體。還有珠大奶奶屋裡的人，不也是它害的。”

白鶴點頭道：“執念到底是執念，所作之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準則，很容易行偏激之舉，自身受損後，第一時間也是用人氣補自身。況且這顆凝練出來的七情石不是貪就是嗔，貪則不足，嗔則易怨，即便沒有意外，最後它總會不滿足，保不齊哪一天就生出害人之心，是早晚的事。”

黛玉一聽，便覺這寶石有些燙手。

白鶴道：“能夠凝練出來的七情石也不是不好的東西，它蘊含着世間最極緻的情，也能容納世間最極緻的情，其實并沒有好壞之分。”

最終黛玉還是将七情石收了起來，怕它有别的影響，黛玉便想将它放到杏木匣子裡，反正小小一顆，也不占地方。

提到杏木匣子，芙蓉突然道：“這次寶玉免于被‘奪舍’，應當也是救了他一命，姑娘是否可以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