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不斷安慰自己,這一趟隻當是出趟門見識一番,遊覽罷了。可想到那樣小的縣城裡,不知人命會傳成什麼樣,她可以想象出衆人嘲諷的目光。
淚水忍了又來,來了又忍。
阿滿扒着大門,從門縫裡細細看看院中景象,隻覺得莺歌燕舞,春光明媚,這樣的情景襯得她越發可憐。
風吹下幾片槐花。
阿滿長長歎了口氣,她不敢進去,也不想進去。多想留在這裡,看巍峨的皇宮,看紅牆黃瓦中探出的槐花枝頭。
磋磨半天,她決定去跟王永發這個表哥道個别。
小全子看她神色憔悴,雙眼紅紅的,難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得告訴她:“師父一早就出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我這就去找他。”
原本就是個借口,阿滿忙攔住他說:“不用了,不用了。我也就是來道個别,王公公忙他的,我就不多打擾了。還想替公公能捎些東西、捎些話回去的。”
小全子看她勉強的笑容,也有些難受,轉身去找自己師父。
王永發終于忙完手頭的要緊事,歇了一口氣,聽見門外叽叽喳喳挺熱鬧。
小全子知機地解釋:“今兒良家子擇選,宮裡留了五個體面的,其餘都分到各宮了。”
一提這事,王永發想起家裡來信說的丫頭了,記着記着還是給忘了,忙問:“那丫頭......”
“梁阿滿。”小全子說:“沒她,才剛她還來跟您道别,可惜沒碰上。”
王永發聽梁阿滿還來道别心裡倒有些異樣,這事是自己疏忽了,沒辦好,她反倒來跟他道别,倒對她另眼相看,心下越發覺得愧疚,于是問小全子:“怎麼了?”
“有點兒小失誤。說好了以綠帕子當做暗号,沒料到怎麼着那一組被留下的綠帕子不是阿滿,是另一個姑娘。”
王永發聽完一愣,轉而哈哈笑:“這丫頭栽在鄉音俚語上了,在我們老家綠是綠,藍也是綠。你去看看,她十成十是帶了條藍的帕子。”
小全子也一直納悶,此時回想,想起阿滿的确來時都夾着一條藍色的帕子,不禁失笑。
王永發笑完咬着嘴唇思量一會兒,問:“你見了人了。”
小全子明白師父的意思,慢慢地說:“見了,跟我一般高矮,身段跟前頭的蔡丫頭差不多,皮膚白,杏眼濃眉,有幾分活潑。”
“跟蔡丫頭差不多那身段不錯了。”王永發自然明白小全子在他跟前挑好的說,不好的不說,這是他調教出來的,說:“宮裡還有要人的地兒嗎?”這時候去會不會遲了。
小全子說:“今年宮裡缺的人都補上了,就連東宮,才剛徐虎來跟我說了會兒話,聽說他們主子那兒都補上了兩個。”
王永發發愁,歎了口氣,說:“人都羨慕皇家,其實有什麼好羨慕的,各人有各人的苦,各人有各人的難,小門小戶的姑娘找個知冷知熱的人嫁了,過過小日子一輩子安安穩穩過去了就是福啊。算了,既然人有這份志氣,還是我自己去一趟吧。”
小全子緊跟着張羅送師傅出門。
這邊等阿滿回到住處,分到各處的小姐妹們都已經陸陸續續被人領走。剩了落選的,還在院中遲遲未散。
反正都是落選的,阿滿闖進院子,滿腔憤懑,破罐子破摔了。換回來時的那身花裡胡哨的衣服,那鮮豔刺眼的顔色讓她覺得很讨厭,可就隻有這一件,就是這件過分浮誇的裙子,讓她的錦繡之路充滿了嘲笑。她的銀耳釘因為潮氣變黑,她想把他們扔在地上再狠狠踐踏,但到底是銀子。就是這些廉價的首飾讓她在戴着黃金珍珠的小姐面前失了氣度,連帶自己擁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令人厭惡。
有哭聲傳進來,攪得阿滿越發煩躁。
“都出來,剩下的都出來了!”武泉的聲音也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