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羽指着停在河邊的靈柩道:“顔太守尚未下葬,在葬儀之際動刀兵,恐不吉祥。你說對吧,雲公子?”
她瞟了雲容章一眼,暗暗使了個眼色。雲容章顯然也沒明白她為何突然來了這麼一出,但仍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就是這些人派刺客殺了我父親,在父親靈位前為他報仇,豈不是天經地義!你如此急切地為他們說話,果然和賊人是一夥的!我這就用你的血為我父親殉葬!”顔繁熙二話不說,拔劍直指白濯羽面門。
“你殺了我無所謂,可這棺材上濺了血,你爹的魂魄可就升不了天了。”白濯羽絲毫不懼,針鋒相對道,“我還以為顔公子是個大孝子,沒想到竟然忍心讓父親的孤魂遊蕩于人世,不得轉生,不得安甯——”
白濯羽從來不信玄學,對神鬼之說沒有任何研究,以上說辭都是她編造出來的。但是她既與雲容章相識,說話又底氣十足,便多了幾分可信度。
顔繁熙顯然被唬住了片刻,用征詢的目光看了一眼雲容章。
雲容章雖然不知道白濯羽此番為什麼勸和,但仍配合道:“白姑娘算是我師妹,确實對方術頗有研究。她所言不錯。祭儀之上,不宜動刀兵。”
“那照你的意思,我要親手把殺父仇人放走不成?!”顔繁熙怒而嘲諷道。
“呸,誰殺了你爹,别血口噴人!姓顔的狗東西,自有天收!”那北鬥營統領怒罵道。
“敢做不敢當是吧?真是一群孬種!”顔繁熙罵道,又要下令放箭。
雲容章依舊面不改色,低聲對顔繁熙道:“顔公子,在下目測這匪寇足有八百人之多,雖非主力,但數目也不容小觑。守軍固然能将這些匪寇剿滅殆盡,可……若有有心之人從中挑撥,朝廷那邊恐難上報。”
他的意思是,新任官員尚未到任,顔太守死去,按理來說應是郡丞接管城中事務,但是珑水郡郡丞和顔家政見相左。
顔家在珑水城中根基深厚,因此上下大小官員都暫時聽從他這個少公子的安排。
但是顔繁熙在郡中沒有官職,根本不是朝廷命官,也沒有調度守軍的權力。他甚至連羁押罪犯的權力也沒有,當時關白濯羽還是關在了自家的地牢。
隻是暫代城中事務還好,可出兵剿匪這種事情若是上報到京城,往大了說,治他造反之罪都不算冤枉。
顔繁熙的臉色由紅轉白,似是突然冷靜了下來。
但他仍不甘心,緊緊将劍攥在手中道:“你們,出來一個人與我單挑。我以顔家之子的名義,與逆賊決一死戰。”
那北鬥營統領擦了擦手中的彎刀,想要上前去決鬥。
但是顔繁熙并不屑于看他,而是将劍指向白濯羽,冷冷道:“你,拔刀!”
白濯羽一頭霧水,争辯道:“你和我打什麼?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你敢向着他們說話,還說自己無辜?”顔繁熙的劍又逼近了一步,雙眼中布滿血絲,“你與那刺客莊靜融認識吧。八大門派一共也不剩幾個人,偏昨天你與她同時出現在我爹房間前。你要麼是同謀,要麼是叛徒。拔刀!今日你我之間隻能活一個。”
白濯羽覺得此人簡直是瘋子,完全不可理喻。她在心中不斷暗罵,但又沒有辦法。她不能與顔繁熙交戰。隻要她和人家動手,輸也是輸,赢也是輸。
“為何不言!”顔繁熙咄咄逼人,“難不成你還有同謀?”
白濯羽猶豫着,很顯然不想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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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候,白濯羽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在武林傳說中,有一把至高無上的神劍。沒有人知道此劍從何而來,隻知道它通體潔白似雪,不含一絲雜質。江湖人将其稱為“濯羽劍”。
那劍的劍身白得駭人,絕非尋常鋼鐵可鑄,不是人間凡物。江湖傳言,那是經曆刀霜淬煉,千年寒冰融盡後的天賜神迹。持此劍者,無人敢與之對戰。為了得到此劍,不知天下有多少英雄争鬥枉死。
幾百年裡,凡得此劍者,便是衆人公認的武林盟主,沒有人敢有二言,也沒有人敢與之對戰。因此那把劍一直封存在鞘中,從未有人敢用過。
白濯羽的師父淩盟主,正是打遍了江湖,得到了那把神劍,登上了盟主之位。
白濯羽原本不叫這個名字,但是淩盟主對她期望非常之高,認為唯有她能匡正江湖,一統武林。他期望自己的徒兒能如這把劍一般,一出手便風雷變色,于是他用這天下第一神兵的名字為她命名。
師父說過,唯有世界上最鋒利的劍才配得上他最優秀的徒兒。
白濯羽仍在師父門下習武之時曾見過那把濯羽劍。那把劍吹發可斷,鋒利至極,她看一眼便心生畏懼。
白家世代鑄劍淬刀,但她翻閱了天下典籍也沒查到,什麼樣的鋼鐵才能鑄出這等雪白得不摻一絲雜質的劍。
直到北狄入侵,師父将濯羽劍也帶到了戰場,将它視作江湖最後的希望。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拔出了那把劍。那是濯羽劍幾百年來第一次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