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白濯羽莞爾一笑道:“進去?你不會想把棺材蓋一扣,然後活埋了我吧?”
“不是。站着說話累,我的意思是,請您躺進去休息。”雲容章平和道,示意白濯羽躺進去。
白濯羽:???
白濯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扶額道:“雲師兄,你是不是很少和活人說話啊?”
“确實如此。”雲容章道,“你是我除師門外,第一個需要打交道的生者。”
“那你可否與我解釋解釋,到底為什麼處處和我作對?!”白濯羽已經怒不可遏,不滿道。
“少主應該知道,我是歸露門弟子,也是‘蒿裡人’,你應該知道我的職責。受人所托,至死方終。”雲容章道,聲音又輕又柔,讓人聽了生不出一點怒火。
白濯羽自然是知道的。
歸露門将喪葬視得極重,事死如生。門中有一批弟子專門負責了結死者遺願,取漢樂府《蒿裡》,稱為“蒿裡人”。
“蒿裡人”在人死之前收走其全部遺物為報酬,不惜一切代價地實現其遺願,死生不計。
無論遺願多麼危險、離奇,不論是殺人放火還是萬死之罪,一旦契約定下,蒿裡人便要履行使命,不死不休。
雲容章是歸露門的大弟子,也曾是所有蒿裡人的主上。可而今歸露門滅門,他的師弟妹們全部在屠殺中喪生,他是世界上最後一位蒿裡人,以一己之身肩負不可轉移的萬鈞重任。
雲容章繼續道:“在北境之戰中死去的人太多。我和師弟妹們為他們埋骨,接了很多人的委托。但是師弟妹們都犧牲了,人死賬消。
“唯有一筆交易是與我簽訂的,我這一年冒死從北境逃回,也是為了這個契約。我既活在世上,便要為之赴湯蹈火。”
白濯羽微微點頭,示意他講下去。
“與我們交易的條件是死者身後的全部遺産。若是死者在世上有牽挂之人,會将遺産留給生者。從前,我們的客人生前都是亡命之徒,給我們的願望也多半是殺人複仇。”雲容章道,下意識地碰了碰手中的刀。
“可這個願望不是。我做蒿裡人十年,說實話,這是我見過最簡單的願望。沒有血海深仇,唯有對家人最真摯的擔憂和祝願。”雲容章道,他見過太多死去的人,可提及此處,語氣仍是微微悲傷。
“我理解。但這和你今天将我關在這裡有什麼關系?”白濯羽冷臉問道。
“因為,這個遺願的主人——是你的親兄長,白雁還公子。”雲容章道。
“我——我哥哥?”白濯羽怔道,淚水模糊了視線,眼淚不自主地滾落。
雲容章點頭,緩緩道:“我與白公子僅有一面之緣,他死在我的面前。他的遺物很少,隻有一把卷了刃的刀。我替他刻了碑文,将他的屍骨埋在了一處陰陽龍相相繞、砂水秀美之地。他臨走前許下的最後一個願望——有關于你。”
白濯羽提及哥哥,心防驟然坍塌。她不斷地左顧右盼,低下頭去,狼狽地擦掉臉上的眼淚。雲容章禮貌地微微移過視線,從懷中取出一張薄薄的信紙,交到白濯羽手中。
那張紙已經泛黃肮髒,但是褶皺的痕迹很輕,看上去被保管得很好。白濯羽接過信紙,那上面的字迹她萬分熟悉。那是她哥哥的遺書。
“我死後,請照顧好我的妹妹白濯羽。将她嫁給值得托付的人。我希望她做個普通人,平安幸福地度過一生。千萬不要讓她涉足江湖,不要讓她參與打打殺殺,尤其是——不要讓她當武林盟主。”
聽聞此言,白濯羽臉色驟變。
“你的意思是,我哥哥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就是不讓我當武林盟主?!”白濯羽面有愠色,思及哥哥,又悲又怒,心中五味雜陳。
雲容章輕輕點頭道:“是的。阻止你的辦法我也想好,便是我去遺珠城就任盟主。我認為自己有能力勝任這一職責。”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哥他根本不在乎我怎麼想,他隻把我當小孩。你難道不考慮我本人的意願麼?”白濯羽背過身去,神色冷冽,“我要求将這單交易作廢。”
雲容章臉上仍然淡漠得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隻微微俯身道:“抱歉,白少主。蒿裡人隻考慮死者的意願,隻對已死之人負責。”
“那如果我給你錢呢?或者别的什麼,你想要我做什麼,我和你交換。我隻求你不要阻攔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白濯羽的語氣中已經有了微微哭腔,用懇求的聲音道。
雲容章仍是面不改色道:“白少主,我理解你。可是真的對不起,我們有自己的職責,不容亵渎。我們的客人隻能是瀕死之人,而少主你看起來并不在此列。”
白濯羽深吸一口氣,輕輕笑着,面色不善:“雲師兄,今天葬禮上你唱的那招魂我聽了。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師兄可否為我解答?”
“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