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羽心亂如麻,不知道鄭甯的意圖,自然是不想輕易對他交了底。于是她破罐子破摔道:“站着看。”
“少俠說笑了。”鄭甯卻完全沒有插科打诨的閑心,“少俠知不知道,為何我們都如此仰慕您?”
“仰慕我的人多了,能從北狄排隊排到南蠻在繞東夷兩個來回。你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白濯羽道。
鄭甯點頭,激切道:“因為少俠您當初飛刃奪旗,将北鬥營的統領放走,是順應了民意!我們知道,白少俠您也是希望珑水交給北鬥營統轄吧?不然為何甯可得罪顔公子,也要放走蕭統領?”
白濯羽滿頭疑惑,卻無法辯駁。她當時出手阻攔兩夥人打架,隻是因為不想看血流成河。她的行為不帶半點傾向。
“鄭兄,請你不要揣測我的立場。”白濯羽隻能模棱兩可地回答。
白濯羽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局勢上。
珑水城并非鐵闆一塊。相反,此城表面上一片安甯,實際上可稱作四分五裂。
一部分人效忠于朝廷,朝廷派來什麼官,他們便聽從什麼官的指令。當初投降的是他們,抓捕江湖人的是他們。等到新太守進城,這些人将會成為最可怕的鷹犬走狗。
另一部分是顔家的軍隊,受到顔太守的提拔,參與過一些肮髒事。他們現在出于對顔太守的忠誠,暫時保護顔繁熙。顔繁熙無名無分,這些軍隊定然抵不過朝廷勢力,終有一天還會投靠朝廷,同樣變成鷹犬走狗。
還有一部分,是最容易被忽略掉的,卻是最能左右珑水城局勢的。
——是百姓,是民意。
“我知道白少俠是個為民請命的義士。整個珑水城的百姓,都希望北鬥營能接管此城。”鄭甯鄭重對白濯羽道。
白濯羽疑惑道:“為何?難道百姓們不知北鬥營不為朝廷所容?”
這倒是非常反常。
北鬥營主要由十一郡當時逃出來的五千名難民組成。像江冷音這樣本就是難民的,自然會對其心生向往。可一般來講,在珑水城裡過好了安生日子的百姓,不應該期望另一夥人進城打破這份安甯。更何況,北鬥營已經被朝廷打為叛軍,遲早有被剿滅的風險。
鄭甯解釋道:“少俠有所不知,珑水郡的賦稅三取其二,北鬥鎮的賦稅五十抽一。”
白濯羽雖然對賦稅之事所知不多,但大概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
漢代時文景之治,休養生息時的賦稅也不過三十稅一。五十抽一的稅率實在是低得非常誇張,令人難以置信。
“五十抽一?那天樞統領靠什麼吃飯,靠什麼養兵?”白濯羽瞠目結舌道。
鄭甯道:“少俠可知,當時天樞統領帶領多少難民占領的北鬥鎮?”
“五千。”白濯羽想起,江冷音曾經告訴過她這個數字。
“現在,北鬥鎮的人數是五萬。”鄭甯道。
白濯羽更加震驚,将信将疑。北鬥鎮區區一個小鎮子,附近農田也并不算豐沃,如何能以這麼低的賦稅養得活這麼多百姓和這麼多軍隊?
她越發對這位天樞統領刮目相看。
白濯羽也明白了為何方才那些百姓不拆穿她的身份。當時她飛刃奪旗将那蕭統領放走,百姓們以為白濯羽是北鬥營的人。
鄭甯誠懇道:“這昏聩的狗朝廷,我們忍他很久了。不光是江湖人苦,百姓也苦。隻是顔公子愚忠,怕是被朝廷賣了還要上趕着數錢,定是不同意帶着大家投降北鬥營。他一直仰慕您,我看隻有您勸他,他才會聽。”
白濯羽對北鬥營尚不算了解,不敢妄下定論。
于是她不置可否道:“我清楚了,你說的這些我會考慮。現在我想進銀紗樓,我有話對莊靜融說。”
鄭甯向身後諸位将士示意,衆人讓出了一條進銀紗樓的路。
白濯羽穿過一旁鬧嚷的軍隊,徑直向銀紗樓中走去。
她等不了,雲容章在監獄中多待一時辰,危險便多一分。她唯有用殺人不見血的東西進去劫獄。她要想将雲容章救下,唯有這個方法。
莊靜融似是早就料到了她會找自己,已經将銀紗樓門口打掃幹淨。她站在門口,敞開大門,笑着迎接白濯羽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