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護法别同我打啞謎了。”
“小江發現顔景燭殺了七十多個江湖人以後,立刻偷偷找朝廷告狀。朝廷沒管,還向顔景燭告發此事,顔賊要殺小江,小江連夜跑了。”
“這種事朝廷怎麼可能管。”白濯羽自嘲道。
她現在認清了朝廷的真面目,可惜當時的小江還天真地以為朝廷會為這些死難者做主。
“然後小江學聰明了,抓了顔賊要謀反的證據。顔賊本就有自立打算,城裡一半軍隊都聽他的話。顔賊抓了小江父母做要挾,讓小江放棄告發。沒想到她父母是真的硬骨頭,竟然活活将自己餓死,也不向狗賊低頭。四舍五入,小江也算替珑水城除了顔賊這個大害。”
白濯羽慨歎不已。所以後來朝廷認定顔太守要謀反,才将他免職,安排新太守上任。
賣國之賊固然衆多,可忠貞之士亦不在少數。他們殒身不恤,在戰場之外用生命維系家國的最後一道屏障。
白濯羽又想到,會不會因為顔太守知道自己即将被彈劾,所以才在被殺當天表現出一副自己求死的态度?
可是,若換做常人,在知道自己即将被定罪之時,應該先收拾金銀細軟跑路才對。
她越發笃信,顔太守背後的黑手另有其人。
白濯羽将小江的信件小心收起。她想要說明自己找莊靜融的來意,但是猶豫片刻,又不敢開口,隻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莊靜融提壺又為她續了一杯熱茶,溫柔道:“白盟主不必開口我便知道,你是為你那雲師兄而來。”
白濯羽點頭,用試探的口吻問道:“莊護法認為,我若想救他,有幾成勝算?”
她問出此話,并不是想得到一個準确的籌算。她隻是太累了,而莊靜融又總是那麼神安氣定。她想聽莊靜融說幾句振奮人心的話,讓她勉強鼓舞一些士氣,得到一點安慰。
沒想到莊靜融嗤笑着搖了搖頭道:“一成也沒有。”
白濯羽正欲辯解,但臉上仍挂着笑:“莊護法未免太看輕我了。”
“你若實在對他有感情,我聽聞他留下個紫檀棺材不錯,你可以為他收屍。”莊靜融神色悠然。
聽聞此言,白濯羽微怒道:“此話從何說起?”
莊靜融看見白濯羽強忍憤怒的模樣,不禁笑出聲來。
她換了一個幸災樂禍的語氣,條分縷析道:“全城中有武功潛入大牢的人,唯有你與我二人。我身有舊傷,昨日演出又耗神,内力不濟。更何況,我在珑水城也是個名角。”
白濯羽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刺殺太守後,莊靜融在全城揚名。她要想不計代價地強攻進天牢容易,但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不傷雲容章這個人質,卻是天方夜譚。
“至于你,更是不行。”莊靜融又不慌不忙地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柔聲道,“此時你師兄恐怕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了。見到他,你——不會昏過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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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逼仄的地牢,洶湧呼嘯的冽風,肮髒腐臭的刑架。
從刑堂的最深處傳來一陣陣淩厲的脆響。鞭子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呼嘯聲,而後打在身上,和着鹽水,濺出一片淋漓的血花。
“打了多少了?”這是禦戎疏懶的聲音。
“回禦戎大人,已經打了五十鞭,犯人嘴硬得很。”
此時雲容章被綁在凳子上,雙手雙腳被綁上沉重的鐵鎖鐐铐,已經意識模糊。他一身直裾已經被鹽水粗暴地打濕,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身形線條。
汗珠在後背上湧出,慢慢滲入傷口中,與血混為一處。淋漓的鮮血從傷痕中汩汩湧出,和鹽水一起淌在地上,染紅了地上的一片沙塵。
“白濯羽已經放棄你了,你何苦執迷不悟呢?”
禦戎一步一步走到刑架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将他已經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拎起來,面露嘲諷。
“你心裡清楚,若是她帶着你殺出重圍,以你們的身手,逃出去綽綽有餘。她若是對你有半點感情,又怎會毫不猶豫地将你推出來?”
雲容章臉色慘白,嘴唇已經被咬破流血。他意識慢慢恢複清醒,嘗試起身,卻怎麼也起不來。他痛得說不出話,大口喘息,隻高高将頭擡起,那雙平靜自持的杏眼中露出不加掩飾的殺意。
“在她眼裡你算什麼?墊腳石罷了——不,是絆腳石也說不定。”
禦戎從獄卒手中接過那條滴血的鞭子,從頭到尾仔細端詳,又掃了一眼狼狽被縛的雲容章,臉上滿是同情、惋惜與嘲諷。
“她比你聰明,清楚武林盟主隻有一個。你死了,她就再也沒有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