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北境之戰結束,哥哥陣亡後,白濯羽猛然讀到一句詞。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她當場為這遲到十多年的注解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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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
雲容章滿身是血,後背皮開肉綻,鞭痕遍布。他狼狽地躺在柴草堆上,意識昏沉。
禦戎手上拿着茶碗,那茶水剛剛沏好,冒着滾燙的熱氣。
禦戎居高臨下地站在雲容章的對面,向外面瞄了一眼,然後俯下身來,挑眉笑道:“你的小情人好像在外面。”
雲容章聞言一驚,掙紮着起身看向門口處,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門口處傳來陣陣喧鬧,像是有人進來劫獄,已經和獄卒打得火熱。但是從聲音中聽出來,獄卒已經潰不成軍,那劫獄之人勢如破竹,一路從大門口打入地牢下。
可禦戎的神色卻不慌不忙。他拿着茶碗,微微将茶水上的浮沫吹去,輕啜一口,皺眉道:“好燙。”
雲容章沒有說話,隻直直地瞪着他,抓着一旁的鐵欄杆吃力地起身,向白濯羽那個方向看去。
禦戎沒有攔他,隻将手中的茶水搖蕩片刻,自顧自道:“這幫下人不懂火候,竟不知這雨前龍井不能用滾水泡,否則失了風味。暴殄天物,可惜了好茶。”
“你就這麼自信?”雲容章冷聲道。
雲容章重傷在身,站不起身,癱坐在地上。他的傷口牽動,身上又湧出汩汩鮮血來,汗珠大顆大顆從額頭滾落。
他能在獄卒衆人中看見白濯羽飛揚的身影,她手持江上柳,鞭梢與獄卒的刀刃相擊,殺入萬軍叢中如觀魚賞花。
而禦戎,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沒有半點與白濯羽抗衡的本事,但仍如此鎮定地在此處喝茶。
禦戎聽聞此言,用很誇張的驚訝語氣笑道:“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你就那麼自信她會救你?”
“這話……何意?”雲容章咬牙強撐問道。
“你剛剛看見李堂主進來了吧?”
雲容章點頭。
“你也聽見了,李堂主是從遺珠城來的,要接白濯羽回去。白濯羽現在不知道這件事,一會兒我就告訴她。”
雲容章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打錯算盤了。她和我說過,武林盟主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江湖人。”
禦戎聞言,掩口忍笑,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得全身直顫。
“她不會還和你說了什麼海誓山盟,要結婚共度餘生這種話吧?她哄你你聽不出來?”
雲容章被戳中痛處,心涼了大半截。
他又想起銀紗樓那一晚,耳邊回響起白濯羽一句句“我們是夫妻了”的甜言蜜語。
他之前從沒喝過酒,隻聽人說喝了酒以後睡一覺,醒來以後就會忘記所有。他期待忘記又害怕忘記,隻能徒勞地将心事寫在本子上,興許醒來的自己能看見。
可從銀紗樓回來,他沒有睡覺。他睡不着也舍不得睡,在昏迷的白濯羽床前枯坐了一夜。
記憶沒有忘掉,反而越刻越深。
可他眼前又浮現出白濯羽那哄小孩一般的笑容,輕佻中帶着調笑,沒有半分真心。
他看見白濯羽醒來,為自己上藥,脈脈溫存。那一瞬間他又恍惚了。
直到鄭甯突然帶着繩索進來,說白濯羽要來抓他,說白濯羽這麼長時間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把他關進大牢。
他才意識到,原來二人的關系——應是宿敵。
而他自己偏偏沉溺了,淪陷了,難以抽身了。
好不值錢的感情。
好不值錢的他。
見雲容章的眼神黯淡下去,禦戎露出了快意的笑。
“我之前和你打過賭,現在賭約我們改一改,加點碼,如何?”禦戎的雙眼中露出詭谲的光,如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
雲容章沉默着,隻冷冷瞪着他。
“這樣,在我告訴白濯羽遺珠城來人後,你數三個數。三個數之内,她必然掉頭離開,将你扔在這裡,不管死活。”禦戎輕吹茶盞,笑得漫不經心。
這一次,雲容章沒有毫不猶豫地說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