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羽躺在師兄懷中的時候,遠遠看見城門方向簇擁過來一夥浩浩湯湯的車隊。
那馬車無比華貴,驷馬駕之。在馬車正中央,站着一個一身玄色錦緞,頭戴琉璃發冠的少年。
“新太守來上任了!新太守來上任了!”
那少年将手中的官印與文牒高高舉起,全城大小官吏立即跪在兩側,俯首迎接。
“你們好大的膽子,既知本王前來上任,為何不出城迎接!”那少年厲聲道。
禦戎回過身去,眉頭緊皺,正欲說些什麼。但獄卒打扮的莊靜融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無聲無息地取了短匕貼緊他的後背。
“禦戎大人,請注意一下你的發言。”莊靜融威脅地笑着,低聲對禦戎耳語。
禦戎神色凝重,之前臉上的嬉笑神色完全褪去。他閉眼點頭,順從地向新太守車隊的方向跪下,帶頭道:“恭迎殿下上任。”
“恭迎殿下上任——”珑水城百官聞言,也齊齊跪下身,叩首迎接站在車上一路進城的少年。
白濯羽掙紮着起身,向城門口看去。當看見那少年的臉時,她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心無挂礙,昏倒在師兄懷中。
她的後手來了,她的計劃成功了。
車隊确實是新太守的車隊,但當中站着的少年卻不是新太守本人。
而是江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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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白濯羽招攬莊靜融之日。
當時白濯羽走出銀紗樓,看見顔繁熙在門口等她很久,将自己查到的和新太守相關的信息帶出來。
那資料中隻有隻言片語。連新太守的姓名籍貫身份都沒有,唯有一點記述外貌特征的信息:身長七尺有二,面白無須。
這資料記述得如此不全,說明珑水城的官員等級不夠,而這位新太守的身份又過于尊貴,此人的檔案不需要按照規矩完全交付郡城。
白濯羽當時想着,七尺有二,面白無須……符合條件者在路邊一抓一大把,她站在銀紗樓上扔下去一個花盆能砸中三個。
她在和顔繁熙打聽的時候,又聽聞此新太守乘坐驷馬駕車。這說明此人的身份非同小可,是王侯一類的人物。
面白無須的話,說明此人年齡并不算太大,可能剛到弱冠。說明此人并不是皇帝的同輩,而是更可能是皇子一類的人物。
範圍縮得很小,她基本能确定此人是誰。
當今皇子共有四位,大皇子是太子,仍在東宮;二皇子曾經被送去北狄為質,後來失蹤,生死不明;三皇子被派去了南方駐守,而最有可能被派到珑水城的,便是四皇子。
四皇子姓北宮,名笙羽,身份高貴,脾氣暴躁。他今年剛剛弱冠,身長七尺有二,容貌俊美。
若是不限性别的話,她心中就有一個人符合這些條件。
江冷音。
小江雖然一直在太守府做事,但是畢竟做的都是秘密任務,郡中唯有顔家心腹認得她。她會僞音,會易容成男子,當時連雲容章都沒有看出她的性别。
她想起江冷音給她寫的那封信,稱白濯羽對她有恩,“感少俠葬親之恩,有需之處,某願效犬馬之勞”。
雖然小江的話聽起來很像客套,但是白濯羽知道這不是客套。若是客套,她不必如此鄭重地寫下那封信,也不用特意托莊靜融來傳音。
江冷音想為她做事,投入她的門下。她需要白濯羽安排她做一樣任務,作為她的投名狀。
白濯羽又想起當時飛刃奪旗之後,那被救下的北鬥營小統領對她說:“我北鬥營不欠人情,此恩定當報答。若姑娘今後遇見需要之處,請飛書寄到營中,我等定然不惜代價,傾力相助。”
這也不是客套,因為北鬥營确實可以與白濯羽各取所需。
北境之戰後,被割讓的十一郡中難民自南向北而逃。他們失去了家園,對賣國的朝廷極度仇視,而對白濯羽這樣的江湖義士很有好感。
北鬥營是一群類似梁山好漢落草為寇的義士,與江湖人是天生的同盟。若是能與未來的武林盟主取得合作,對北鬥營來講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于是那天白濯羽立刻向北鬥營寄了信,将此時珑水城的情況一一告知。
她請求北鬥營派出一夥人來,在必經之路上将新太守的馬車攔截,搶走他的官服官印和文牒,讓江冷音冒充新太守進珑水城。
回信也很快,北鬥營很重視這次合作,将一切打點妥當,将行動的時間定在了這一日的午時。
此時此刻,那愛誅人九族的四皇子殿下已經被北鬥營包抄,被客客氣氣地抓進了他口中的叛軍營地。
對朝廷一個皇子下手,風險很大,後果很嚴重。
但是于情,朝廷人先對江湖喊打喊殺,差點将雲容章打死,險些将八大門派之一的歸露門滅門。不管怎麼說,都是朝廷先打破這一層平衡,不講道義。
于理,北鬥營在小鎮中積蓄力量已經一年,兵精糧足,早已不想困囿在彈丸之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