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随手撕了張便箋,借着電腦微弱的光芒,用手上的鉛筆随意勾勒着眼前人的輪廓。
她的人物速寫從學畫開始就不是很好,就連藝考這一項也是最低分。
但也許是她這次付出了比那時更多的認真,抑或是别的什麼原因,這一次她筆下的仲司硯卻是惟妙惟肖。
門口的敲門聲先是吓了她一跳,她在反應過來後,卻是下意識伸出手捂住了仲司硯的耳朵。
她怕這響聲驚動正在熟睡的人。
卻不想這雙手被人正好抓住,驚得她松掉了手中的筆,“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她以為是自己吵醒他了:“你……你醒了?”
仲司硯睜開眼,長呼一口氣,為了讓她不那麼愧疚,隻能實話實說道:“我沒睡。”
沒……沒睡?
那她剛剛……
她突然從脖頸紅到耳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那……那你幹嘛裝睡?”
沒有裝睡,隻是眼睛酸而已,可自己要是繼續這個話題,眼前的人恐怕就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他看着她手中的便箋,上面畫着的人,他自然是看得出來的:“這是獎勵?”
突然轉了話鋒,她好一會兒才回道:“不是,”她眯起眼,看着眼前的人,“仲司硯啊,你這麼好哄的嗎?”
一張畫就可以?
可仲司硯的那聲“嗯”,淹沒在了門外用人的問詢聲中:“少爺,桑小姐,樓下馬上要開席了,祖奶叫我喚你們下去。”
本來桑蕪來的那天,就應該有這次家宴,但因着兩人在外,便推遲了。
今日他還是特意留在家裡處理事物,就為了不耽誤這件事。
這是仲家的習俗,說是要将她介紹給所有家庭成員,意識尊重與禮貌。
但她其實隻想說,大可不必。
畢竟有沒有後話都不知道。
下樓的時候,她就開始思想抛錨了。眼神空洞,直到身旁的人喚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仲家的長桌從頭到尾,看着有四五米,桌旁坐滿了人,此刻都鎮定自若地盯着自己。
她突然想到了動物園的熊貓,可能享受的也是這樣的待遇。
有些人她是眼熟的,例如二嬸、三嬸,仲司畫和仲司茗,但還有一些要不就是記不住,要不就是全新面孔了。
祝蔓芝向大家介紹着,語氣之隆重讓她都覺得有些惶恐,可她也隻能在仲司硯的鼓勵下,與他一齊起身點頭問好。
不過好在動筷之後,就不會有什麼交際了。
感謝仲家的用餐禮儀。
而那些個長輩說些什麼,或八卦,或攀比的話她也沒興趣聽,即便他們說着說着就說回了瑞海話,她也沒覺得影響自己什麼。
她安心地夾着眼前地菜,不停地吃着,隻想快速結束戰鬥。
倒是仲司硯又夾了魚肉給自己。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自己愛吃魚的,但對于對方的殷勤卻之不恭。
桌上越來越熱鬧的時候,仲司硯卻突然有些生氣了,冷着臉說了一句:“各位叔伯親戚要是覺得與我始終生分,也大可不必強迫自己來這家宴。”
說到底,現在是仲司硯掌權,他得體,才稱各位長輩,要是翻臉不認人,大家指着他賺的錢可能也就沒下文了。
所以衆人突然都閉口不言,也是哪怕有怒也不敢言,家宴的氛圍急轉直下,沉寂萬分。
他說的是瑞海話,桑蕪自然聽不懂,隻是從他的語氣中難得聽出他這麼生氣,也瞪着眼睛看着他。
嘴裡的那生魚片都還沒咽下去。
不同于往時的不動聲色,現在的他眉頭緊鎖,眸色森然,緊緊咬着牙,臉色深沉一片,呼出的似乎都是壓抑不住的怒氣。
她認為仲司硯這種人,在長輩面前從來都是進退有度的,所以她并不覺得他是會在家人面前動怒的人。
畢竟就連受罰他也隻是泰然自若地接受,從不敢說一句怨言。
她囫囵咽下了那片生魚片,想開口問些什麼,打破這壓抑的局面,但始終找不到話頭。
還是大家長祝蔓芝打圓場似的說:“大家都吃吧,司硯也隻是好心提醒,大家注意就好。”
桑蕪不知道他好心提醒了什麼,也沒能從祝蔓芝的神色中看出點什麼。
當一切恢複正常的時候,她也就繼續開始埋頭苦吃。
為了報答仲司硯幾次三番的“夾菜”之情,她覺得也與他裝得恩愛些,當即夾了半隻醉蟹給他。
卻不知,這一動作看得祝蔓芝和林頤景微微蹙眉。
二嬸試探着又說了一句話:“今天這蓮房魚包做得确實鮮美。”
話音将落,搭話的人便多了起來,仿佛剛剛的暴風吹過,一切又恢複如初。
驚訝的是,這一次大家說的是桑蕪都能聽得懂。
她也不蠢。
她可能知道剛剛仲司硯為什麼會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