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過兩人會再見,或許是将一切說明白,又或許是做個了斷,卻從來沒想過現實這麼措不及防。
如坐針氈地陪着倪青山和仲司硯吃完飯,她就想打車回家了。離小區還有三條街的時候,出租車突然抛錨了:“小姐,不好意思啦,可能要麻煩您自己往前走走,或者再打一輛車了。”
唉。湖城這個點最不好打車,因為出租車正值換班期間,誰也不樂意快下班了還載個客人。
她一下車,就看見不遠處另一輛出租也停了下來,車門打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車上坐着的是誰了。
她倔強,也沒完全消化完現在所知道的一切,她不想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哪怕是趕他走的,心裡隻覺得他愛跟就跟吧。
一路往前走,看見出租車經過她會不死心地招招手,可就這樣被忽視了一條街,她放棄了。
她感謝中學時的馬拉松熱,讓她現在也覺得自己能輕輕松松拿下三條街,況且才十公裡左右,還隻是走路。
湖城的街道長且直,春風吹落樹上的枯葉,像落下一個個吻,她輕輕抓住了飄落到眼前的那個吻,拍了一張照片,發到群裡:今天可以幸運一整天。
幾人對她這莫名其妙的愛好嗤之以鼻,而她自己也覺得好像不太對,幸運的一整天是不用暴走三條街的。
四個小時,她從沒有回頭看過一眼。盡管會在心裡猜想他或許早就攔住一輛車走了,可又想起自己都沒攔到車,便推翻了這個想法。
可她又不想相信他真的跟着她走了三條街。
她拐進小區門口的便利店,拿了一包挂面,結完賬出門的時候,就看見仲司硯站在梧桐樹下,像是在等什麼一般,沒有再行動一步。
春意裡的梧桐樹葉青得過分,她想她對他的愛也是。
她踏下第一步台階,心裡滿滿都是一個念頭,原來原諒這樣簡單。
原諒他說消失就消失,說出現就出現,原諒他将她一直蒙在鼓裡,什麼也不說。
她在他面前站定,瞧着他并不算精神的臉色,問他:“現在可以說了嗎?”
“桑蕪,你想聽嗎?”
她沒回應,好一會兒他就開始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說他們聊過的那幅畫,說自己去看有她參加的甯港大學的交易會,說自己買下了她的第一個作品。
說來也好笑,因為那場交易會是甯港大學内部舉辦的,他見到她參會的那刻,還以為她真的是甯港大學的學生,哪怕因為被她抛棄氣憤,回國後他卻還是選擇在甯港大學完成了最後一年的學業。
可能是下意識地選擇,也可能是不死心地希望自己還能遇見她。入學後,在繁忙的學業中,他還頻繁地參加各種活動,希望自己能被看見,孔雀開屏似的做法惹來許多女生追逐的時候,他也隻說自己有心儀的學妹了。
可他卻再沒在甯港大學見過她。
“從來都沒有什麼學妹,從來都隻是你。桑蕪。”
他的話語沉重,像是壓在她心頭的巨石,突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從來不知道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網友在你那裡的定義是初戀。”
“那一次我多想順着你的話,承認這個自己肖想了很久的身份,可是你說不值得。”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重蹈覆轍嗎?害怕你知道原來那個送你圓形地圖冊的莫須有的初戀就是我,害怕你認為我陰暗、小人,誤會我們一開始可能隻是我想報複。”
桑蕪問他:“所以你是嗎?”是想報複嗎?所以用愛将我捧得很高,再放手讓我摔下來。
“不是,”他的語氣堅定,“從來都不是。”
“那你憑什麼這樣想?”
“……”仲司硯一時有些頓住,再開口時帶了幾分苦澀,“那副袖扣不是你的道别禮物嗎?”
她盯着他,皺着眉:“誰告訴你的?”
他沒敢隻是她的眼:“收到禮物的那一刻,我既覺得好笑,又覺得興奮,好笑是我有兩副一模一樣的袖扣,興奮是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
“我等了你三天,可你從那天之後就消失了,不是嗎?”
“不是!”他這時才敢擡眼與她目光相接,“你就這樣膽小嗎?哪怕你在見到我的第一面就質問我呢?”
仲司硯:“……”
桑蕪繼續說着:“說來也是巧,那幾天我的破手機泡水裡了,也沒及時聯系上我媽,等到我換上新手機,登錄賬号,某人卻直接銷号了。你又是什麼意思呢?”
當時她看着對方的返圖,原本還很興奮,忽視了莫名其妙的頭像與賬戶名,發送消息過去之後,卻被提示對方已經注銷賬号。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問。
“……我認為我現在可能不太适合繼續說些什麼。”
“行,我的錯。”
她沒察覺出他語氣裡的虛弱,負氣轉身就要走,卻被某人拉住,她轉過身想發脾氣的時候,卻發現了他泛白的唇,額頭也有細密的汗滲出。
她意識到不太對,急切問道:“你怎麼了?”
“我沒事。”他咬着牙,擠出一句話字,“你别走,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