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雲松來這裡的前一年,廣城醫院裡去世了一個老人,一個很普通的老人。
生命盡頭,老人家回想自己的一生,覺得自己這輩子對得起所有人,她養大了自己的孩子,還養大了姐妹的孩子,就算是人老了,也沒有給子女添麻煩,可她的一生,唯獨對不起一個人。
年輕時不懂事,老了以後,把自己的人生細細地嚼過以後,才明白自己年輕時犯的錯,可一切都無法挽回。
她去世之前,把這件事寫了下來,讓自己的女兒登記在報刊上。
她們那個年紀的人,年輕時便見過好幾次在報紙上忏悔。
——————
廣城的各個醫院裡并沒有李青青的生産記錄。
畢竟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年,好幾個醫院都裝修改造過,有些資料也就丢失了。
“我們這邊會幫你留意着。”接待雲松的老護士查了又查,确定沒有這個人,于是說道。
雲松道了謝,給對方留了自己的聯系方式,說是如果相關的信息可以聯系她。
絕大多數人對于刑警辦案都是能提供線索肯定會提供線索。
護士回去以後,把事情跟自己媽說了,對方年紀更大一些,便說道:“也不一定是在醫院,那個時候也有很多人更願意讓接生婆去家裡接生,你們查不到,接生婆說不一定知道。”
接生婆和醫院是兩個制度,因為接生婆基本上都是到孕婦家裡接生,和孕婦家庭環境接觸更多,再加上接生婆也不會每天都接生孩子,于是她們對于自己接生的孩子多數都有印象。
護士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趕緊找到了雲松的電話,把這條線索告訴了對方。
城裡大多數人還是會去醫院,依舊依賴接生婆的便是來廣城打工的人們。
當時大家信賴的接生婆一共就三個,雲松很快就查到了人,其中兩個已經去世了。
另一個現在在養老院裡,雲松和小徒弟很快就找到了對方。
兩個人一進來,就有種時間停滞了的感覺,老人們在院子裡曬太陽,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織毛衣,還有一個老人在看報紙。
一切都是慢吞吞的。
見有人來,老人們也隻是轉過頭看了一眼,見不認識,于是又自己幹自己的事情去了。
工作人員帶着師徒二人找到了她們要找的接生婆。
老人已經八十八歲了,本來在織毛衣,整個人思路很清晰,聽她們說查案,也願意配合。
“你還記不記得一個叫李青青的孕婦?1996年,你有沒有給她接生過一個孩子?”小徒弟問道。
老人家搖頭:“這我不記得了。”
也是,隔了這麼多年,的确很難記住名字。
“你接生的那些孩子,有沒有被送養的?”
“我們隻管接生,不管這些。”老人家說道。
人老了,很多平常的事情都忘了。
其他老人們也在湊過來聽。
“李青青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兒看到過。”那邊看報紙的老人嘴裡念了幾遍李青青,又說道。
不是聽過,而是看到過。
這倒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有重名的可能。
雲松還是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她九十年代在廣城這邊賣雞蛋。”
老人家腦海裡閃過了1996年,再多就沒了,于是手錘了錘腦袋:“對,就是九十年代!”
雲松用更多關于李青青的事情來刺激老人的記憶:“那個時候她丈夫是廢品回收站的人。”
丈夫?
老人一下子想起了:“她是不是還有一個女兒,生下來就死了。”
雲松趕緊點頭,根據李青青的母親的話,她第一個孩子便是生下來就沒了。
“我在報紙上看到的!”老人想起來了在哪兒看到的,她趕緊進去找自己的報紙。
廣城很多報紙都已經消失了,年輕一代基本不看報紙,也隻有她們這些年輕時養成看報紙的人現在依舊在看。
敬老院的老人們喜歡把自己看過的報紙都收好,沒事的時候再看一次,反正記性不好,每次都當是第一次看。
雲松跟着對方一起找了起來。
很快,雲松的手停了下來。
一年前的報紙。
标題便是“對李青青的忏悔”
1996年,我住在廣城南區外的棚區,這裡基本上住着收廢品的農村人,我在這裡認識了一個年輕女人李青青,一月,李青青難産,我和她丈夫送她去醫院,她在醫院裡生下一個右臉帶很大一塊紅斑的女嬰,她丈夫帶着孩子離開後,回來就和我說,孩子生下來就死了,讓我也這樣告訴李青青。我當時思想錯誤,也跟着一起說了。後來我孩子生病了,李青青還給了我兩百塊錢治病。我心裡頭一直記挂着這件事,很後悔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
1996年,吳傑二十歲。
吳傑對于孩子并沒有多少期待,他這一年經曆了更大的事情,帶來了更大的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