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腦被痛苦占據,她需要這種不費腦子的高強度的機械運動。
一層樓一層樓地爬,一戶一戶地發,不用敲門,就把廣告傳單卷一卷,放在鎖上。
父女倆便是這樣掙錢。
自然會有人覺得困擾,會要求物業查清楚怎麼會有人進小區打廣告。
于是,物業開始驅趕,冬菜開始注意這些小區的監控死角和一些漏洞。
冬菜需要做這些事情。
事情的轉變出現在一個很普通的上午,她像往常一樣去拿廣告單子,冬菜話很少,通常拿了就走。
這一天,老闆叫住了她。
“冬菜是吧?你這姑娘幹活挺細的,光是發廣告也掙不了太多錢,我們店裡在招人,你要不要來我這裡?”
這是一家農産品直銷店。
冬菜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也許是之前單一的生活已經不足以抵擋她心裡的痛苦了,她需要一些新的東西,于是她同意了。
“你啊,年紀輕輕的,多笑笑。”老闆是個很爽朗的中年女人。
老闆開着皮卡,她坐在一邊,她們要去山裡找農産品。
土雞蛋,青菜,蘿蔔,還殺了一頭土豬。
兩個人回來的時候,就停在小區外面賣。
後來疫情來了,她和老闆負責送周圍幾個小區的菜,一大車一大車地拉。
山裡基本上都是一些老人,她和老闆每次去的時候,老人們都很高興。
城裡也總是有人說她們的菜比别人家買的新鮮好吃。
這樣的日子……很忙很忙,可似乎是有意義的。
冬菜本來以為這樣的日子能夠過一輩子,卻不曾想,老闆有錢了以後,店裡忙不過來,她的親戚也都過來了。
原本的兩個人的小團隊,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大家子。
尤其是老闆的爹媽,兩個人總覺得她拿的工資太高了。
她好幾次聽到他們和老闆說:“外面招個人,最多也就三四千,這個也沒什麼文化,話也不會說,怎麼還要五千塊錢。”
“五千塊錢,都能找個大學生了。”
“你看她那個樣子,一天到晚要死不活的。”
冬菜明白,他們其實還有沒有說出口的話,那就是開門做生意,怎麼找個臉上有胎記的人,大家都把那種老闆的範拿捏了起來,就她一個人是員工。
很明顯,老闆們在嫌棄唯一的員工臉上有胎記。
小時候,這個胎記導緻她被扔了。
讀書的時候,這個胎記讓她吃盡了苦頭。
現在,這個胎記依舊是攻擊她的好工具。
她的一輩子,好像被這個胎記捆住了。
她話少,别人好像也真的把她當做木頭,老闆家的親戚,甚至直接當着她的面說她的胎記吓着客人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擊,她隻是感覺到難受。
更加難受的是,老闆并沒有阻止她的親戚說她。
也許,對方也覺得給她五千塊錢一個月太多了。
她晚上睡不着,心裡難受。
曾經,她不懂學校的規則,不明白初中生之間要怎麼相處。
現在,她是成年人了,可她依舊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感覺自己臉上有那麼一塊胎記,于是所有人都覺得她可以随便欺負。
另一邊,她的父親給她打了電話。
“你媽死了。”
這是第一句話。
第二句是“你想不想成為你妹妹?”
她父親覺得她想,不斷地給她打電話,要她去一個地方,他說以後就有好日子了。
“我要報警。”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看看你媽你妹妹多有錢,我實在是氣不過。”
“我不可能害你,你奶奶生病的時候,是我拿了九萬塊錢,後面又一直打兩份工掙錢幫你。”
她的想法不重要,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來理解她。
沒有人能理解她現在的狀态。
她還沒有從奶奶去世的痛苦中走出來,周圍的一切都在壓迫她,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抗。
也許她父親是對的,她還是去了那個地方,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