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那股子坦然的勁消失無蹤，聽到褚蓁的聲音狼狽的他條件反射地低下頭去，避開那道能燙傷他臉頰的視線。

這裡不斷外散的精神力讓褚蓁顧不得太多，認出那個坐在水裡被五花大綁着的人是紀筠以後，她走到他身邊捧起他的臉馬上查看起他的情況。

很不好，比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還要糟糕。

“褚蓁。”

他擡頭看向眼前的一片漆黑，小聲而無措地叫着她的名字。

心被刺了一下，褚蓁伸手在他不聚焦的眼前晃動着，明白他的五感在流失，現在已經看不見了。

“栗子，拜托過來幫一下忙。”

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她半跪着去解紀筠身上的繩結。好在有褚栗的幫忙，再粗的繩再複雜的結也拜倒在十幾隻觸手下。

解開了束縛的紀筠重心不穩傾倒在她的懷裡，褚蓁揉了揉紀筠的後腦勺，輕拍着他的後背慢慢安撫。

她将褚栗收回精神圖景當中。

現在，她必須馬上對紀筠進行精神安撫。原本想着要在完全安全和有絕對保障的情況下再對紀筠的狂化問題進行治療，但此刻的情況就是，紀筠等不了了。

紀筠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她幾欲往後仰倒在水裡：“紀筠？還能聽見我說話嗎？”

埋在她肩膀上的紀筠拱了拱，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褚蓁有些無奈，每次一到這種時候，紀筠就像變了一個人，平日沉默寡言的人變得嘟嘟囔囔的，和過期的橡皮泥一樣黏手。

“可以自己起來靠在後面的牆上嗎？”

“...嗯”，他緩緩起身，衣服摩擦的聲音驚得他一陣顫抖，白着臉往後靠在冰涼的牆壁上。

他隐約地期待着點什麼，一坨漿糊的腦子也壓不住他心底的那一點萌生的雀躍。

褚蓁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手掌的溫熱源源不斷進到他的掌心，躁動的心稍稍甯靜下來。

她進入到他的精神圖景中，這一次沒有任何阻撓，原本堅硬厚實的屏障已經消失不見，大海洶湧，陰雨連綿。

細沙蓋住她的腳背，她望着無邊際的大海有些出神。

海浪在海面上咆哮翻湧，層層疊疊，每道浪花都尖吼着前仆後繼地沖向岸邊，海風呼嘯，夾着海水特有的鹹腥氣息撲了她滿面。

遠處的海水向上延伸，形成一根根巨大的水柱将天地相接，所有的一切都陷入混沌之中，任何東西都可能會被卷入漩渦，被撕碎，成為這場暴風雨的獻祭品。

天空被攪得風起雲湧，電閃雷鳴，褚栗捂着自己不存在的耳朵來到她身邊。

它倒是難得嚴肅一次。

[看樣子很危險。]

“嗯，要去的。”

她直接回答了褚栗要說的下一句話，被預判的小水母隻好同她一起看不斷産生的一道道龍卷風水柱。

直至近處的水柱旁邊浮着一隻巨型的水母，褚栗才激動得指着紀笊：[主人！那是笊笊！]

“撲通！”

它話還沒完，身邊的褚蓁直接助跑到前邊一頭紮進翻湧的海裡。

[啊啊啊啊啊！褚蓁！你幹什麼？你會被卷進去撕碎的！]

岸邊的水母直接“炸毛”，猛地長出十幾根觸手在空中快速舞動着，然後它攪動着觸手跟在褚蓁屁股後面遊進了海裡。

鹹苦的海水嗆進她嘴裡，褚蓁苦着往前遊，每接近水天相接的水柱一步，身前的浪就越是張牙舞爪，她像一片薄葉在海上随波流動。浪大了，打在她身上生疼，有幾個瞬間她穩不住身體差點翻身沉海，還好有褚栗托着。

“可以感知到紀笊的方向嗎？”

海浪吞掉了她的提問，她隻好和褚栗意念溝通，但那樣對她精神損耗很大，可是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西南。]

褚蓁一蹬腿，奮力向那邊遊去。天上的雨點砸在海面上讓她視線模糊，而離她們最近的那道水柱有了擴大的趨勢，褚蓁不能再靠前了，她停了下來，靠着褚栗浮在水柱的周邊。

“繞圈”，她抹開面上冰冷的雨水，讓褚栗帶着她繞着水柱找紀筠的精神體。

海面異常混亂，周遭的海水都被劇烈地旋轉吸入，水柱擴大得太快，她貼在後背的頭發被風吹起，高高地卷向天空。

怎麼辦，她在想，一圈即将繞完，她也沒見到紀笊。

[往前遊動。]

在她身邊的褚栗戳了戳她臉頰，她停頓下來，聽了褚栗的話，才吃力地繞着水柱往前遊動。

！

就在她脫力之時，她終于看見了那隻的紅色水母，紀笊在海浪中掙紮着，一個巨浪将它卷了進去，眼看着剛找到的精神體就要漩進水柱裡，褚蓁急忙向下猛紮進海裡伸手去抓它。

[褚蓁！哎喲！]

紀笊在海裡上下浮動，海浪将它左右撕扯，它吃痛地左右掙紮，卻眼尖地看見了來救它的褚蓁，它立刻劇烈掙紮起來。

褚蓁借着聲音在白花花的駭浪裡準确無誤地找到紀笊所在之處，快準狠地伸手抓住了笊笊的一隻觸手，再一用力終于将它拉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