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明亮的光照在宣語燕緊閉着的雙眼上,她才死去沒多久,面孔卻以肉眼可見地速度開始發青僵硬。
人一旦死去就會變成羽毛,輕飄飄地,誰也不會在意。現場隻靜默了幾秒,很快有人上前來将褚蓁和屍體拉扯開。
哨兵擡起屍體的上半身後發現褚蓁的手還和宣語燕相握着,他向身旁的人使了個眼神,那個年輕的、還未經曆太多死亡的年輕哨兵蹲在褚蓁身旁,對她細心安慰。
“小姐,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宣夫人不過是靈魂脫離了□□,逃離世間紛雜的痛苦,隻要你還記得她,她就一直還存在着,隻不過換了一種存在的方式,也許是風,也許是某場細雨,又或者是天上某顆星星。”
說完,這名叫井時的哨兵也不管眼淚決堤的褚蓁做何反應,直接将已經完全僵硬的指節從她的掌心掰開、挪走。
随着宣語燕的死亡,原本聚在門前的人群都一一離去,他們跨進宣家大門,震耳的槍聲随之響起,有人被扣押着帶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沒有人再踏出門檻,沒有人再站在門前,臨春街兩旁的士兵離去,褚蓁才從凝固的一灘血液中爬起身。
發絲凝固成結,一縷縷正貼着她的頸窩。
“我說褚蓁,你這麼傷心我倒是意外,你和宣語燕很熟啊?”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哨兵頭頭還蹲在貼了封條的宣家門檻前抽煙。
褚蓁擡眼,在煙霧缭繞之中和笑意滿滿的阿舍爾對視,她不願回答,轉身直徑走向關洵,擡手,語氣冷冷,“解開。”
前十幾分鐘聒噪不已的手環此時正安安靜靜地環在她的手腕上。
“東西不是迷疊樓研制的,我也無權解開。”
抱着雙臂的關洵垂眼不看她,但他也沒說謊。事實上他根本沒意料到褚蓁會出現在這裡,臨春街的這場捉捕不過是一場巨大的鋪墊。
“丫頭,找錯人了,找我啊。”
打電話的那位大人物閑庭信步地走到她身邊,拿着一小塊黑色的貼片往她擡起的手環上一貼,手環嘀地一聲分成兩半,滑落在地。
“宣夫人突發惡疾,我找來了護衛隊裡最好的向導也沒能救她,她嘴裡一直喊着丫頭你的名字,我原本是不打算叫你過來的,我又不認識你,我上哪找人去啊?”
“不過也是巧了,哪知道阿舍爾長官居然認識你,還是他找來了聯系方式,我也才知道你在迷疊樓任職,還是小紀的未婚妻啊。”
顧赫是個能說的,見誰都喜歡來上兩句,也不管身邊的人情緒如何,願不願意聽,隻顧着自己叽裡咕噜說上一堆。他不指望褚蓁搭理他,就是嘴癢,想說就說了。
哪知道褚蓁偏過頭看着他,語氣有些沖,“請問怎麼稱呼您?”
“哎呀,丫頭啊你不知道...啊?我...我嗎?”
“你瞧,我倒是忘了介紹自己。”
中年男人瞥了眼旁邊的關洵,摩挲着腰上還有煙火氣的槍口樂呵呵地說:“顧赫,聯邦護衛隊的最高級領袖。”
“你可以叫我顧叔叔。”
“好的,顧領隊。”
“這裡是發生了什麼?”
顧赫沒料到她這麼快就收拾好了情緒,原以為年輕人還要哭一哭鬧一鬧吵一吵。
“呃,也沒什麼,叫你過來無非是看宣語燕可憐,将死之人,滿足一下她最後的心願,另外也是賣阿舍爾長官一個人情,不然不會找你哈,耽誤我工作進度。”
說完,護衛隊最高領袖托了托下滑的腰帶,作勢要走,褚蓁大步邁向前攔住了他,“宣家怎麼了?”
“我說顧赫,人家就是要刨根問底,不過一點小事,今天抓人已經夠多群衆看熱鬧了,過幾天新聞上都是,你告訴她有什麼關系?”
早先蹲在地上吸煙的阿舍爾起了身準備離開,經過顧赫時重重拍打了兩下他的肩,示意他該說的就說。
随後,倚在一邊的關洵也跟着離去。
顧赫歎了口氣,将稀疏的頭發向後捋順,“丫頭,告訴你也行。”
“事情還沒有具體定論,你知道了也沒亂說。”
見眼前的女孩點了頭,顧赫才壓了聲音告訴她。
“你既然是紀家兒媳,之前紀家發生的異種怪物事件你應該清楚。君主的得力助手查出了宣家和這件事脫不了幹系。”
“另外,宣家長子宣子林有謀權篡位的嫌疑,他爹宣撫啊,還為此招兵買馬呢!”
褚蓁不了解聯邦現今的局勢,對于宣家要謀權篡位的事一時間将信将疑。
“行了,你啊,也别站在這了,全身都是血,天涼了,早點回去。”
“我讓人送你。”
該說的也都說了,見褚蓁還是站着不動,顧赫額頭折起了一溜擡頭紋,他叮囑她早點回家後也離開了。
今晚的事發生得太過突然,回去的路上褚蓁盯着窗外的漆黑的夜色想了一路,心中凄凄,對于宣語燕的突然死去,她還是難以接受。
腦子裡亂糟糟地。
宣姨的精神圖景怎麼會突然坍塌,宣子林為什麼在紀家放出異種,他要推翻肖晉澤的理由呢?
肖晉澤的得力助手是誰?他又是怎麼查出來這件事的?
阿舍爾讓她到臨春街的目的是什麼......
一切的一切她好像都無從知曉,如果所有的事都是烏龍,那誰來複活宣阿姨呢。
“褚小姐,您到了。”
井時将車停住,望着後視鏡裡的人仍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他隻好溫聲提醒對方下車。
打開車門,關上,拖着身體像木頭一樣前行。
按指紋,開門,然後癱軟着靠在門後,低着頭看發絲上的血塊。
歇着歇着,她伸出手指用力一碾,凝固的血碎成粉末狀,傳來一點血腥味。
她神經質地歪過頭去嗅那點難聞的味道,然後借着窗外的一點光盯着指尖的血沫發呆。
忽然之間,寂靜的客廳裡傳來褚蓁悉悉索索翻找手機的聲響,她将身上的口袋翻了個遍,才發現自己把手機落在了迷疊樓。
她想到了一個人,也許能夠知曉這件事到底和宣家有沒有關系。
隻是她不記得對方的聯系方式,手機又恰好不在身邊。
但她一刻也不想等待。
考慮到自己現在頗為糟糕的模樣,為了接下來少點盤問,褚蓁還是按耐住焦灼将自己洗幹淨換好了衣服後才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