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楊湧出了昭獄,直接策馬往皇宮而去。當他進宮面見皇上時,發現太子也在。
皇上端坐于龍榻之上,手裡拿着一封從藍家搜到的密信,神色凝重,許久未出聲。
直至太子和楊湧都感覺額間微汗涔涔,才聽到皇上以低沉而威嚴之音問道:“楊湧,他可曾招認?”
楊湧躬身行禮,聲音中帶着一絲謹慎:“回禀皇上,藍梓炎拒不認罪。”他偷偷觑了一眼皇上的臉色,見其并無怒意,方繼續道,“但微臣已請來五位書吏及朝中書畫大家來對比藍梓炎筆迹,皆斷言此信出自其手,确鑿無疑。”
皇上放下密信,目光轉向太子,問道:“太子,你怎麼看?”
太子躬身回答:“回父皇,藍梓炎身為戰場将軍,竟與敵軍首領互通消息往來,謀取私利,此乃叛國之罪,按律當五馬分屍。”見皇上沉默,太子頓了頓,接着說,“念及他曾為北地安甯立下汗馬功勞,父皇又是仁德之君,兒臣鬥膽建議,不如賜其一死,以正國法。”
皇上又問太子,“那賬本之事,你可曾詳查?”
太子答:“兒臣去過六部查看,也調取了北地近五年奏折,并派人去北地暗中探訪,均未發現藍梓炎所言軍饷被挪用之事,至于那賬本,更是子虛烏有了。”
皇上聽後,輕輕點頭。
次日,便有太監手持聖旨,步入昭獄,宣讀聖裁:昭獄罪臣藍梓炎構陷朝臣挪用軍饷,戰時抗命,私通敵國,販賣軍情,三罪并罰,罪大惡極,擇日問斬。
藍梓炎聞诏,面色如常。他跪于冰冷的地面上,未曾料到這一天竟來得如此迅速。他曾想過自己會戰死沙場,會和婉妤于山野間共赴白頭,就是沒有想過會因為欲加之罪被問斬。天道何公?
昭獄之内,陰森可怖,不分晝夜,他不知道來這裡度過了多少時日。此刻,他心中充滿了對母親與婉妤的思念,好想見她們一面啊。又怕自己如今這幅樣子吓到她們。想到此處,他不禁苦笑,罷了,還是在彼此心中留些體面吧。
消息傳到藍府時,藍母聞訊,當即昏厥過去。香宜坊的婉妤聽到聖旨時,呆若木雞,當夜便大病一場,高燒不退,迷糊中一直夢呓,口中喃喃呼喚着“梓炎、梓炎......”任憑竹沁和藍恩怎麼叫,她都沒有醒來。
這幾日,老天似乎有所感知似的,天氣一直不是很好,陰雨連綿不斷,讓人心生煩悶。
天方館内,藥香氤氲。
“她怎麼樣了?”沐澤身着素衣,袖口輕挽,一邊調配着藥材,一邊問下面的小厮。
小厮躬身不敢直視,道:“尚未清醒。且近日來,所喂湯藥皆難以下咽,不久便悉數吐出。”
沐澤聞言,薄唇輕抿,自右手邊取過一精緻瓷瓶,輕輕一抛,小厮慌忙上前接住。沐澤說:“交給香宜坊,内為小藥丸,早中晚各兩粒,放入口中含服即可。”
小厮躬身答,“是。”唯唯而應,躬身退下。
未幾,又有一身影趨步上前,恭敬行禮,“公子,藍梓炎要見您。”
沐澤動作一頓,嘴角勾起一抹玩笑。
随即,沐澤來到昭獄,直接去了關押藍梓炎的地方,他負手而立,透過木欄審視着裡面的藍梓炎。看着裡面的藍梓炎此時還不如街邊的乞丐,他心裡就十分痛快。他問:“想清楚了?”
藍梓炎身上有傷,隻得靠牆而坐,眼神卻異常平靜:“一方桌案,筆墨紙硯。”
沐澤回頭,一個眼神示意随行小厮速去準備。片刻之間,桌案已置于梓炎面前,其上筆墨紙硯俱全。他伸手欲磨墨,卻因手指遭受夾棍之刑,紅腫不堪,一觸即痛,眉頭不由自主地緊鎖。
牢房外的沐澤見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揚手示意小厮上前相助。小厮剛走近,梓炎冷冷吐出兩個字,“不必。”
隻見,梓炎雙手微顫,向硯台中傾倒清水,随後以雙腕夾緊墨條,艱難地在硯台上緩緩研磨。沐澤目睹此景,心中暗道其故作姿态,不識時務,遂命小厮在此監視,自己則轉身離去。
一切準備就緒,梓炎凝視着自己腫脹的右手,又望向桌上鋪展的毛邊紙,他深吸一口氣,終是毅然決然地拿起青杆湖筆,任憑手指鑽心地疼痛,他仍握緊筆杆。
可此時,筆懸空中,遲遲未落。前方似有無形大山橫亘,令他難以落筆。一番掙紮後,梓炎終是下定決心,筆尖輕觸紙面,一行行工整小楷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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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澤的藥,那是沒得說,不過三日,婉妤便能下床榻了。藍梓炎處斬的消息傳出,令藍母病體更衰,她終究還要回去親自看一眼的。
婉妤與竹沁剛至藍府門前,便見沐澤匆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