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錢薇不好好照顧常小姐,在這徘徊......”栗榮低聲回。
“你也是侍候常小姐的,還不是終日在這。下次在夜深驚了長公主,便不要在此了。”
“不要呀,姑姑。奴婢無家可歸,紫璇宮便是奴婢的家......”栗榮跪下求着。
......
門内,張嬷嬷說:“公主莫憂心。老奴瞧着那常小姐越發成模樣了。就算不成,大不濟還有七皇子,七皇子不成,二皇子、五皇子哪個不成......”
“程媜這步棋,如今真是廢了。未見效便折了。白費了我這般功夫。想用她接近承繼是其一,但承繼卻似完全沒有反應。也是,當初怕牽連,連未婚妻都舍了。”長公主說完手重重一拍桌案。“程樂影也是,什麼東西。我盡了心力讓程媜進宮,讓她們見面,她卻還教訓起我了,讓我把程媜速速送将出去。今日若非她擋我一道,我非要皇兄分說個清楚。這些年,我一直等,等他們還我一個公道,還三郎,一個公道!未下生的皇子,他們就查。驸馬的命,誰賠給我?”
“公主。事都過去多年了,今日又是這般的由頭,指不定樂妃是好意呢。陛下失子本就揪心着呢。況且,江瓊那年走時不是同您講過,莫要糾纏此事了。若陛下和太後真想給您這公道,那當年便不會這般處事呀。”
長公主深深歎息,“唉。你這還提醒我了。苒兒如今這般體弱,是不是也受了當年時疫的影響?胎裡就弱?”
“可能吧。眼下比才進宮時......”
“殿下,長公主殿下!”外頭忽然高聲喊道。
“放肆,何人喧嘩?”外頭桂嬷嬷率先問道。
張嬷嬷止住話頭,出去瞧着情況。
常苒翻轉身子,明明極近困倦,任是如何都無法入睡。腦中反複跳轉白天之事。
忽的起身,給芷蘭驚醒,才悄聲回來的崔依亦驚得坐起。踩上鞋,并未提上便朝着内間那頭櫃子找去。
“常小姐尋什麼?”崔依忙問。
“畫軸。你們收哪去了?”說着四下翻找。
“什麼畫呀?沒帶進宮裡畫卷呀。”芷蘭揉着眼站起身回。
“請的宮中禦畫師将我同雲散姑娘一同入畫的那副。”常苒答。
“雲散姑娘不是說極喜歡嘛,還讓您舍愛贈給她呢。想是帶走了。”崔依回,卻站着不動,并未跟着找。
“沒,她還同我惋惜,連帶那幾幅山水圖,走時都昏忘了。理應還在咱們屋呢。”常苒回,手下一刻不停,眼瞧着大半的櫃格都要翻遍了。
崔依目光微向上一瞟,仍勸:“小姐是要尋了給姑娘送過去?那也不急一時,明日,明日我定尋了來,替您送去。”
“不。隻想瞧一眼而已。”常苒說。
“那奴婢去問問其他姐姐吧,看她們給您收哪了。”崔依說着便往外頭去。
芷蘭眼瞧着崔依出門,才走過來一指櫃頂。“小姐,怕是在那呢。我去搬椅子。”芷蘭折身朝着圓桌那頭去。
常苒回頭,見隻芷蘭在房,又望向櫃頂。退後一步,輕提身量,左腳輕踩方才拉出的箱屜,右腳腳尖借勢一點櫃身,身子朝上一轉便是手已夠上那畫卷,還連帶近旁其餘幾個統統掉了下來。紅綢帶子捆的并不緊實,散了一地。
芷蘭拖着椅子到了“半道”,見後并未言語。隻默默留椅在原地,過來幫常苒撿起。
常苒記得那畫軸是黑色的,撿起其中唯一黑軸展開瞧着。确是。
畫中自己微轉身姿,裙擺飛揚,雙手半蘭,停于空中,隻得半幅面孔。雲散雖大緻相同,卻是整幅面貌。明明面罩白紗,禦家畫師仿若未見,兀自添上容貌。原本白衣飄塵宛若仙子模樣,眉情描畫卻過于精細,反覺于身上仙姿不符,倒像是墜下人間之感。卻是依舊貌美,神似一般。
當時畫就完成,衆人觀畫。芷蘭還玩笑一句,禦家畫師實屬厲害,這都能看清面貌,問雲散像否?
雲散仍不願摘下,手隔着面紗撫面頰便道:“天與地相似,故不違。徒留雯華若錦。”
常苒覺得這句好似在那看過,又想不起。好像另有所比,不該這般用來。
芷蘭在旁突然出聲:“小姐,這也不是山水畫呀。這不......也是雲散嗎?”将手中已展開的畫偏向常苒方向。
紅軸單人畫像,端坐于位。常苒向下角看去,竟有落款:建元三十年程妃留畫。
“誰是程妃?”常苒問出口,可芷蘭也不知。
常苒想着,芷蘭已重新卷好手中之畫,後又撿起地上其餘之畫,一一展開皆為程妃、程嫔留存。震驚之餘,常苒忽想到,紫璇宮雖有自己膳食處,但大體都是禦膳房所出的食物為主,再加些長公主、郡主愛食之物相佐,自己例來進食不挑。但藕品已長時間未出現在自己房中,慈安宮能見,紫璇宮中尚有,但卻未進自己這。照理,那時正是食藕時節。
未等深深思量,崔依重又推門進來,拐過屏風......正瞧常苒與芷蘭手中拿畫,直愣愣的在原地。如此常苒斷定,崔依必知内情!
“依依,關上門來。”常苒道。
崔依回身關門,速度略慢。
芷蘭已抱着其餘畫軸到圓桌之上,還把燭台朝遠了拿,生怕碰到。又搬回椅子,做模做樣的撣了撣其上灰塵,仿佛方才當真有人踩過一般。
常苒心中暗誇,如今芷蘭當真越發像樣。
“小......小姐。”崔依挪過來輕聲叫着。
常苒已坐在桌邊,卻仍手拿卷軸。與雲散同畫那卷一展鋪開腿上,又随手拿過一卷,展開從圓桌邊緣垂下去,極長的卷軸一段剛好滾到崔依腳邊。“可找到你的好阿姐了?”
崔依未答。
常苒又道:“我隻問你,樂妃,姓什麼?”
崔依一下跪下,卷起一些卷軸,順勢到常苒腳邊。踟蹰着才道:“程!”
常苒呼出口氣,是了。
崔依再道:“如今那脈程姓已絕戶,饒是樂妃主子也由陛下親口玉言,念情深陪伴多年,特免其罪。剝奪程姓,以己名相替,稱号随改。”
常苒問:“那程家,到底犯了何事?”
崔依極其低聲道:“程家以前是頂富貴的。祖上開國便是功臣,後子孫也十分成才。那時的程家是一門雙侯爺。那位......程姑娘的父親,程小侯爺并非承繼,而是憑功績自己争來的。聽聞年少時是同當今陛下、和咱們長公主一同禦書房讀書的。程姑娘于閨房時便有第一才女的美譽。但......叛國之罪,無可饒恕!還是由自家嫡系揭發的,據說與旁國來往書信文書、人證一應俱全。族中男子盡被處斬了,女子大多也都死傷盡了。”
常苒扶着額頭不覺閉上雙眼,深呼吸幾瞬才平複。思慮紛飛之際聽聞外有腳步聲漸近,急忙悄聲提醒:“快。有人朝着這頭來了。收了收了,先放裡間去。”
輕叩房門,崔依過去開門。錢薇未見眼色,快步拐過屏風,直朝床側而來。“芷蘭呢?”
崔依隻“啊”的回了一聲。此刻芷蘭已藏好畫軸轉身從裡内閣出屏風而來。
“你這是什麼反應?”錢薇問。
“什麼事呀?”常苒輕輕問詢。
錢薇回身蹲在床邊悄聲說:“小姐。宮中又出事了。樂妃娘娘方才在自己宮中自缢了。”
“什麼?”常苒一掀床帳坐起身來。
崔依未等錢薇說話,急忙搶先跪地便道:“錢薇姐姐,小姐都知道了。”
錢薇也急跪輕喚:“小姐。”
“你隻管說,到底怎的回事?都不追究了,為何突然便......”常苒忽而有些氣息難平。
“小姐是想知道程家的事,雲散姑娘的事。您便統統說了吧。免得在宮碰到什麼忌諱。”崔依急忙一拉錢薇衣袖,提醒道。
錢薇明顯松了口氣,轉而仰起頭看向常苒。“小姐贖罪,奴婢日前知情卻未禀報。以前來教習的雲散師傅,是罪臣之女。樂妃主子,是程姑娘的親姑姑。”見常苒反應,卻是已知了,後又道,“晚間剛止了進出。便傳來了消息,雲散姑娘病故了。我們本打算瞞着您,怕您傷心的。想着過幾日待您淡了些,再同您講的。”
“她?病故了?”常苒重複一聲,眸子充盈着淚。
“是。長公主本意圖拉攏樂妃的,也知這事瞞不住,晚間時候便由桂嬷嬷親去告知了。誰知......方才,樂妃所居宮宇的佛堂,走了水。侍候樂妃的宮人說,樂妃聽後,進佛堂直念往生咒,然後親點百餘火燭。又打發人統統離開,反鎖佛堂!”
常苒面上已顯驚懼:“都說諸般死法,自焚是最受不住的。為何呀?”
錢薇繼續說:“聽長公主的意思,樂妃主子本就性情剛硬,出了之前那檔子事,仍是深得皇恩,但卻不屑聖恩。隻為保程家女子們才苟活在宮的。陛下也不想太落人話柄,但還是犯天下之大不韪,做了。下旨斷了娘家族親剝奪姓氏卻特旨位分未減封号為樂。雖查抄了韻典坊,但特旨不得牽連一幹人等。偏那程姑娘也在其列,這才縱了。如今她程家這般的血脈也沒了,再是沒有挂念了。陛下待樂妃情深,說是日後咱們宮裡的定要慎行。生怕皇上怪罪。”
“韻典坊是樂妃的?”常苒暫斷心中所想,急忙問道。
“是程家的。程家樂、舞皆是一絕。傳聞韻典坊的樂便是年少的樂妃,讓韻典坊在京城立下根基。舞便是程姑娘。程姑娘在宮為太後一舞賀壽,正式把韻典坊名揚京城。”錢薇答。“奴婢在宮比諸位姊妹稍早幾年,便也聽得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