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妗走出後堂,孤身緩緩走回修行的堂屋。那小小一間瓦舍,已經很多年未走出那個四四方方之地了。手再次摸上那一棵棵的榕樹樹幹。精細的手指被粗糙的樹幹刮過,指尖已經微微疼痛。這些榕樹都是從前三人種在這裡的。那時她是指揮的人。不止是庭院,而是整個勤國公府,都是滿滿的回憶。
如今三人,死其一,選權其一,而她,活着死了也沒什麼分别。這長長的指甲,便是塵世之中,唯一的牽挂。這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也從為愛斷過一回留了多年的指甲。那大牢中,去見他最後一面。那鮮紅的指甲被她咬下,給了她曾經最愛的男人。讓他帶着上路,便是自己也同往相伴。這些年,一直留着的,也唯有這一絲念想了。
走回屋中,帶上房門。淨手後重新拿起案前的佛珠在左手,正經跪坐。右手拾起木槌,再次一下下敲響木魚。随着一下一下的聲音,心再次歸于表面的平靜。
一股風吹過,吹開了那并未關緊的房門。“哐”一聲,門吹開,風卷入。卻是跪在正中的人兒,并沒有反應。
朝晖堂中。趙希瑤已經開始被兇悍的婆子一下一下打着手闆。哭嚎着成了淚人。
廳中無人求情,連着國公夫人都跪在地上淚流不止。
“父親。都是梓珹私帶二姐姐出門的。二姐姐隻是為愛争取,何錯之有?”趙梓珹跪在門口說道。
原本叫他過來問話,卻是一進門來,什麼都未曾問他,便已經罰了。
勤國公一拍桌子,看向站在門口的趙梓珹,指着他說道:“還未治你的罪。你還上趕着認。都是你帶着希瑤追上門去,明明被拒卻還上趕着丢人顯眼。到眼下都不知錯處不知悔改。日後怎等擔起家族重任。拉出去家杖四十。”
“兒子願意受罰,隻請爹爹從輕處罰衆姊妹。”趙梓珹磕了個頭,站起身轉身朝着外頭庭院而去。
原本哭着的趙希瑤哭聲漸止。為着突然的變故,那婆子也止住了打。心中默默記下,已經打了十三下了。
國公夫人也急忙拉住勤國公哭着。“怎麼能這般處罰呢?這哪有他的幹系?都怪我,怪我呀。您快叫他們住手吧。梓珹可是我唯一的兒子呀。”
勤國公原本有些動容,閉上了雙眼。聽到這話卻是突然睜開,朝着外頭喊。“給我重重打,一下都不許留情。”低頭看着自己早已哭花了妝容的妻子道,“你有三子,你卻說隻一子。今日他若抗不過去,你是不是就無子了?多少年了,你都做不到視如己出。他們挨了那麼多年家杖,你的兒子,挨一次也不要緊。”
“不行,不行。他從小......從小......”國公夫人并未說完,外頭已經架上了木凳。趙梓珹跪在地上,上身附在木凳上。并未用人壓着。自行受着杖。粗壯的棍子,一下下打在脊背上。國公夫人聽到聲音,站起身便要跑出去攔着。
“攔住她。”勤國公說着,也走前兩步瞧着外頭行杖。一下下打的結實,趙梓珹的身子也随着木棍的擊打,顫動着卻是并未叫喊出聲。
趙希瑤哭着爬過來,拉住勤國公的衣袍。“爹爹。瑤兒錯了,瑤兒認罰認打,您如何懲罰,都認了。别打四弟了。”趙希瑤哭的哽咽。可外頭的家杖并未停止。
趙希琬三人卻是也哭着過來,抓住勤國公的衣袍另一邊。“爹爹。我們的錯,琬兒也不叫四哥哥證明了。我們都不追究了,爹爹您快叫他們别打了。”
勤國公閉上了眼睛。他也很痛心。可隻有打了趙梓珹才能扶正歸元。
趙梓璇兩人在外,聽到了風聲。也進到院中瞧見趙梓珹受杖,幾杖重重而下,眼瞧着趙梓珹背部已經出了血色,而他也在極力忍耐。不禁皺起了眉頭。看到門口求情衆人,趙梓璇也走前幾步,跪在趙梓珹邊上說道:“父親,請父親從輕處罰。”趙梓璋也急忙跪下,卻是什麼都未說。
堂中的李繎真卻是愣住。不解趙梓璇為何也會求情,自從嫁進來後,便知道這勤國公府嫡庶之争很是嚴重。趙梓璇作為庶長子,很想繼承家族。而唯一的障礙,就是同樣優秀的趙梓珹。趙梓珹失寵,失心于公爹,對于趙梓璇才是最好的。
趙希琬突然起身,沖向了院中,護住那挨打的趙梓珹。寬大的袖子附在趙梓珹背上,哭啼不止。
這下置杖的人停住了手。
趙希珍兩人也沖到院中。跪在邊上哭求。
趙希琬毫不避諱的說:“爹爹,隻四哥哥真是待女兒們很好。往日得了吃食,有一個馍馍也會分給我們半個的。您饒了他吧。女兒願意替四哥哥受罰。”
跪在院子的趙希珍和趙希瑄。趙梓璇和趙梓璋一時也七嘴八舌的說着他們願意同挨罰。
趙希瑤眼見外頭都求着情,而她挨打卻無人說話。直愣了好一會,才緩了緩,揚起頭,大聲朝着國公爺道:“瑤兒不嫁了。瑤兒錯了。是我做錯了。我以後不提瑞王了,不提蕭承言了。瑤兒再也不癡心妄想了,日後您叫如何便如何,不行我也随着姑母出家。”
勤國公爺聽後,低頭看了眼前近在咫尺的趙希瑤,眼前一花,一下嘔出口血。身子顫抖着厲害。
“老爺。”兩聲老爺。國公夫人就在身邊,立刻甩脫侍女扶了過去。春姨娘在裡側,看到噴射而出的血迹,急忙站起身跑到近前也扶住。
“公爹。”李繎真也震驚的站起身。
“爹。”“父親。”幾人急忙沖過來。
勤國公被扶着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因為方才趙希瑤的話,同當年趙孟吟的話很像。當年他妹妹說:“哥哥,你放我去吧。我不信他會謀反,我們當時同他一處,我們能替他證明的。我們自小一同長大的,讓我救救他。日後,日後若是這事能平,你不叫我嫁,我就再不提程家了,不提程隐了。吟兒再也不癡心妄想了,日後您叫如何便如何,我不嫁他也成了。我願意背出趙家,隻要能同他死在一處,也是成的。”
勤國公夫人一下見國公爺背過氣去,在邊上一下狠狠打了趙希瑤一個耳光。
趙希琬扶着趙梓珹也顫巍巍走了過來。
勤國公緩緩呼出口氣,才睜開眼睛。“今日諸事作罷,以後家裡沒有嫡庶。再叫我聽到,便再罰。希瑤禁足,旁人......便這般吧。”被國公夫人和春姨娘扶着,朝後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