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忽而笑聲難止。“那還不是讓你看破了。”
“小窺而已。幾點相加,那些年你一直離我不遠,我卻如今才發現。好厲害,好手段呀。怪不得你能算出我每一步。那時我才從南境離開,進宮謀生。那時我也性情難定。最近心性之時,難免暴露于前。”常苒進房坐與雲散邊上。
“哦?那話至如此,我能問問都是哪幾點破綻嗎?”雲散暫放緩手中繡品。
“薏霜死的前一日,曾偷留給我一封書信。上頭點名了簡小姐有異。且同我講了她的故事。怎那般巧,民間話匣便收錄了進去?而且結局也預判了一般。提早在我才認識薏霜不久,那話匣子便在我手中了。亦柔給我送來的。”目光落在雲散已繡了一半的繡品上。“亦柔是着了你的道吧。無意識給我送來好些物件。比如,薏霜對我那方迎春花的帕子極感興趣。說我那帕子上兩角竟針腳不一。我說那是簡亦柔的手藝。後她瞧見簡亦柔那般驚訝。我就想着,她不會瞧過簡亦柔吧?或許是有一女子,拿着這帕子。”常苒話至此,才拿出自己那随身帶的帕子,一角迎春花一角荷花。拿過雲散手中的繡品比着。“說自己姓簡,而讓薏霜生誤了吧。雲散師傅這手藝與柔兒一般呀,确有相似卻不相同。您這手藝,更像貢坊樓的。”
“哈哈哈哈。貢坊樓你都看破了?”雲散雖是松手了繡品,卻是明晃晃的剪子就在邊上。雲散手一動,安鴻下意識打出一飛針先紮入剪子縫隙之中。雲散卻毫無舉動,仿若方才也未曾想動那剪子分毫一般。“我聽聞你去挖棺驗屍,算到你起疑已算到亦柔頭上了。來此隻是遲早罷了。便已讓人都走了。這般你也不必大肆搜查了。我不過是借居簡府别院罷了。不必讓你的人這般仔細。三個會武功的,我又不會。你怕什麼?”
“哦?三對一嗎?我怎覺得是二對二呢?子卓幼時與我承襲一般,我又疏于練習。隻怕與安大哥加一塊才能與常子卓碰一平手吧。”常苒說着瞧着雲散。
安鴻聽聞這話忽而雞皮頓起,卻看常子卓低下頭去,張了張嘴卻并未說話。隻是手摸上袖中。
常苒忽而道:“也是。王爺身邊都有,我身邊怎會沒有?有,說明看得起我,是吧?”
常子卓忽而放下手中劍與靴子中小刀在常苒身前。“抱歉,小姐。我......”
“拿起來。若是這真有人,你如何護我?”常苒道。“爹與哥哥說過,手中拿着劍,才能更好的護着身邊人。若是這真有埋伏,你不護我?”
“護。”常子卓說着重拿起來,仍站在常苒身側。
安鴻瞧着,擡起手來撓了撓頭。
“看來,苒兒還是那般會收服人心呀。”雲散看向常苒。
“我常苒對人都是先以誠相待,怎能是收服人心呢?習慣的養成非一朝一夕。您怕破了痕迹,遂稱不會針線,所以日常所用皆讓亦柔繡了給你送來。你也是這般着了痕迹。那時亦柔在貢坊樓給我定了衣裳。她覺得稍有缺失,還補了雙袖花紋。因緣巧合碰壞了,我便想着找人修複。張柔手藝出塵,還同我道這王妃服制壞了是大事,定要盡早修複。可我那不是呀。我就直言了這是外頭貢坊樓定的衣裳。她當即并未說出何,我這般又去尋她比對,她才道明貢坊樓手藝與宮中無甚有異。那般,我猜測該是有繡娘自宮中出,這針法鮮有外傳,與她同宗。且,這紋樣,幾乎能瞞天過海。我想着是呀。我頭次進宮就這般穿着,卻是沒誰過問。”
“那衣裳确是。但你不該懷疑亦柔嗎?本雙袖花紋寡淡,是她加針了才更像的。她怎知花紋紋樣?我們棋差就差在情誼二字。我們雖是算到了她進京城探望太傅可能會去找你們,卻未曾想你帶她去見了薏霜......也未算到薏霜最後會選擇給你提醒。看來真是士為知己者,死。”
“薏霜是你們殺得?那故事結尾,可沒說薏霜也要死的。”常苒驟起眉頭,盯視着雲散。
“不,是她自己選的。要聽聽薏霜的故事嗎?”雲散問。
薏霜的故事:
繼元三年,春分晚間。拂柳院,琴聲悠揚,内中人似乎在譜寫新曲。哀哀戚戚傷感異常。
薏霜察覺外頭有人小聲哭泣,拉開門卻正見一女子似被琴聲所染。
“姑娘?”
薏霜好奇瞧着此女子,那般眼眸略挂淚珠,顫巍巍卻未落下,懸于眼眸霎是好看。藍綠色薄紗半遮面卻難掩姿色。卻是瞧不真切。藍綠色衣衫卻是外頭尋常樣式。同她們往日穿着明顯不同。衣服上滿滿都是迎春花的圖樣,多卻不繁雜,點綴其上甚是好看。煞時正逢春分之日,分外應景。頭飾束發也皆是也未出閣的樣式,頭上隻簪着兩朵迎春花樣式的珠花,且頭上多是同色藍綠色發帶綁束着多個發辮。乍一看就是小丫頭的模樣。
薏霜才要發問,卻看她睜眼瞬間,留下一滴淚來,快速滑過臉龐。更是從面紗上印過一道水印,足見面紗的輕薄。薏霜愣了愣神,隻以為是新來的姑娘,而她并未見過,便問道:“姑娘,進來坐坐?”
走進,極其優雅。在矮桌的另一側,提起裙擺,盈盈坐下。
薏霜便也帶上房門,端起一杯茶于前。卻正看到那姑娘摘了面紗,用手中絹子擦淚。正巧摘面紗時,另一滴淚随着低頭,落在剛摘下的面紗上。連着薏霜都覺得極美的。若是此刻這番畫面在花廳中呈現,想必又有不少富人,為之抛出千金。可随着那女子擦完眼角喊着的淚水,便又戴上了面紗。這時薏霜才回過神來。這姑娘長得可真清秀,較為清秀,頗有古典之韻,驚為天人也不為過。卻是明顯涉世未深的感覺。
薏霜奉上茶盞。問道:“姑娘是?”
“偶然路過,被琴聲吸引。望而止步。”聲音極其輕柔。
“那姑娘怎會出現在拂柳院?”薏霜的疑問絲毫未減。
那姑娘并未作答,隻是一笑。卻是大半遮于面紗之下,隻眉眼間已經能看出笑意。過了稍會,才道:“您也是才學之人。能夠把心血情傷化作這琴曲,聽者極易傷心往事勾起同感。小女偶遇一曲,得以窺見,真是幸事。”
“不敢,薏霜琴音一般。這拂柳院中各姐妹多有才情。”薏霜說。
“心中有一愛人,有一恨人,有一傷情,有一未了情。”那姑娘用手,轉了轉茶盞。
薏霜一下目光從琴上,對上那姑娘的眼眸。這麼多年,遇到那麼多人,隻這姑娘真真說出了她心中的話。愣了愣神,便站起身,扶了扶身子。
那姑娘也急忙起身,扶了一扶。
兩人再次落座後,薏霜問道:“姑娘。您是薏霜知心人。可是此地不宜久留,您若是能走,還是速速離開吧。可莫要被那些客人瞧見。隻怕便......”
“是。即刻便走。”那姑娘說完,便用手中的手帕墊着那桌角,準備起身。
薏霜注意到那手帕潔白,隻邊上有迎春花的圖樣。薏霜不禁說道:“這手帕,真美。針腳也好。”
那姑娘站起身後,轉過手看了看手帕,說道:“自己繡的,針腳粗糙。”
這下薏霜更加看得真切。瞧着姑娘就要離開,薏霜也站起身,朝着那姑娘道:“姑娘貴姓?薏霜......誠謝知己。”
“不敢稱知己,是姑娘琴音了得。”姑娘轉回身道,其後便離開。
薏霜急忙跑出去,卻是已經看不到人了。四下找了找均未找見。想去問問紅三娘,卻是紅三娘在樓下花廳忙碌招待賓客。
而後同旁人提起,都言未見到過此姑娘。連一直看顧着大門的彩蝶,都未見過有女子進門。薏霜不禁疑惑,隻是自己情入愁腸,延伸出的幻境。隻是想有人,懂自己罷了。
三月後,紅三娘拿着那枚金錠子同薏霜道:“有人重金請你去拂柳院。”
薏霜随着轎攆去了,三樓曲流觞中,未見到人。小厮卻不覺奇怪,隻道:“您對空而彈即可。那位客官是這般吩咐的,說是還不方便面見。”
空奏幾曲,小厮送上銀錢還道:“同一時間,請姑娘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