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府裡一派忙碌熱鬧的景象,後院裡隻有福晉和側福晉有資格去宮裡參加“家宴”,年婳樂得輕松,同趙嬷嬷她們吃了年夜飯,又給下人們挨個發了紅包,沐浴完便美美睡下,枕着爆竹聲聲,睡得恣意酣甜。
大阿哥今日也被帶到禦前露臉了,盡管萬歲爺孫輩衆多,壓根兒沒跟這個體弱怯懦的孫子說上話,福晉還是覺得面上有光。倒是李氏今日為了在四爺和德妃娘娘面前露臉,挺着肚子也去參加了宮裡頭的宴會,惹得德妃娘娘拉着她的手好生關切,都沒怎麼跟弘晖說上幾句。
想起李氏白日裡那得意的神色,福晉就覺得胸口悶疼,偏生四爺和額娘都交代了,要她擔起主母的擔子,全權看好李氏這一胎。
因着上次的事件,四爺近來本就很少來正院了,福晉即便此時對李氏有再多不滿,也不願因為她有個閃失徹底壞了她在額娘和四爺心裡的名聲。
福晉烏拉那拉氏摘下頭上的發簪,盯着銅鏡裡的自己正怔神。且就讓李氏生吧,生孩子本就是個鬼門關,能不能跨過去還不一定呢。
年關一過,正月裡,萬歲爺就發布了南巡诏旨,指了老大、太子、老三跟随,其餘皇子留在宮中侍奉太後,以替他盡孝。
四爺母族出身低,性子又不讨喜,早就習慣了皇阿瑪對自己的漠視,看完随駕名單後去書房裡坐了一夜,第二日便神色如常地去上朝了。
事實上他對皇阿瑪頻繁南巡的愛好并不怎麼支持,雖說出發前皇阿瑪煞有其事地吩咐各地“一切供給,由京備辦,勿擾民間”,可真實行起來,哪個地方的官員不得趁着招待天子撈點油水,皇阿瑪出行一趟倒是盡興了,可本就庫存堪憂的國庫卻因此雪上加霜。
為着這件事,胤禛一連幾日眉頭都沒展開過。
今日下了朝先去給太後請安,太後博爾濟吉特氏是個面善心慈的人,一輩子沒學過漢話,隻用蒙語不停地詢問他們兄弟幾個近來可好,府中有沒有添丁,聽到老四說府裡側福晉有孕,太後高興地命人拿了庫房單子來要給李氏派下賞賜。
從太後的慈甯宮出來,胤禛領着老十四往永和宮處去。
“四哥,皇阿瑪要去南邊玩了是也不是?”老十四整日使不完的牛勁,也不顧忌自己親哥常年冷着一張臉,一路興奮地說個不停。
胤禛煩不勝煩,敷衍回應道:“是又如何,你在宮中讀你的書,操心這些事情做什麼。”
老十四一聽聲調都揚了起來:“我自然要操心,額娘跟我說,南邊風物不同于北邊,有數不清的園林流水,還有那吳侬軟語的美人。”
胤禛不禁皺眉,有點不滿額娘怎麼什麼都跟這混小子說,隻簡略道:“那也同你沒有幹系,前日裡夫子督查功課,你連半本論語都背不下來,就沖你這不用功的樣子,皇阿瑪下次也未必會帶你出去。”
十四阿哥一聽慌了神,辯解道:“可我的騎射卻是一等一的好呀,四哥,你說咱倆都是一個額娘生的,為何在騎射和讀書上都大不一樣?”
胤禛不想同他談論這個話題,眼見永和宮到了,撩了袍子便往裡面走。
老十四小跑着跟上,方一見着德妃,便開始額娘長額娘短地撒嬌,德妃也憐愛地摸了摸小兒子的頭,詢問他這半日都幹了什麼,一時之間,母子倆倒襯托得胤禛像個外人。
待底下人送了茶點過來,德妃這才松開胡攪蠻纏的老十四,轉而看向大兒子:“那日見了李氏,看那肚子倒像個阿哥,你也該上點心,福晉跟我說你都許久未去過後院了,可是後院的人不合你心意?若是這樣,我再着人給你挑兩個伺候的。”
胤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額娘方才問十四堪稱事無巨細,從吃了多少到穿衣冷暖,可偏偏到了他這裡,每次不是讨論子嗣就是要給他塞女人。
“不必了,後院的人不少了,年氏......年氏和鈕祜祿格格伺候的都挺盡心的。”胤禛冷着一張臉,不容置疑地拒絕了德妃的好意。
兒子都說不要了,德妃自然也不能強塞,隻能不尴不尬地叮囑了他幾句,母子倆客氣疏離,雙方都是疲累。
好在胤禛也察覺到了這點,在德妃留他用膳之前主動告辭,一直到他的袍角消失在門口,德妃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回過頭來,小十四正在擺弄她剛剛做好的一疊子糕餅,德妃露出一個欣慰的笑,這兒子跟兒子之間,果然還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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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紫禁城出來的時候,半空中開始飄起雪絮來,紛紛揚揚被北風裹挾着,一會兒就落了滿地清白。
西小院裡,年婳将火炕燒的極旺,屋裡還擺着炭盆子,下人們搬着小闆凳擠在一起,正興緻勃勃地聽年婳講“連續劇”。
“話說那如兒發現自己的夫君是個負心漢後,便找那捏臉的師父專門捏了一張臉,改換面貌衣冠,重新回到了前夫君家中......”
品月捧着下巴聽得驚奇,忙問道:“然後呢?”
“然後......”年婳正要脫口而出的劇情一頓,轉頭就見胤禛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此刻正抱臂倚在門檻上,看樣子已經聽了好一會兒。
“四爺吉祥!”
屋裡想起一聲聲請安聲,稀稀拉拉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