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
作為大唐的都城,長安一如既往的熱鬧非凡,街市上行人旅客來而又往,叫賣聲絡繹不絕。
正午時辰,長安城最負盛名的一家酒樓内,幾個高大英武的男子步入其中。
這些人皆身材健碩,不怒自威,看起來極不好惹,而且大多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想來是剛從外地趕來的長安,身上的衣料不甚名貴,但看起來也算殷實。
唯有為首的那個男子,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面容帶笑,衣着名貴,氣度不凡,一看便知是某位勳貴。
店小二見狀急忙迎上前來,臉上露出恭敬的笑容:“幾位客官是想在樓下湊個熱鬧,還是到樓上找個清靜些的包廂?”
他這般說着,卻在看到那幾個男子中,其中一個長得尤為高大,體型肥壯,胡人長相的年輕男子時略微愣了一下。
繼而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喲,胡人啊。
即便這輕蔑的眼神一閃而過,但還是被那個年輕男子敏銳地注意到了,隻是他在心裡淡淡地冷笑了一下,懶得理會。
話落間,為首的那個男子含笑道:“去樓上。”
一行人跟着店小二上了樓梯,到了二樓的包廂。
中途,為首的那個男子扭頭看向身側另一個年歲相當的中年男子,笑着道:“守珪兄,你們自幽州遠來一趟不容易,今日我必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而被他稱作“守珪兄”的那個中年男子,也客氣地笑了一下:“那就有勞利貞兄了。”
說話的這兩人,說要盡地主之宜的那位名張利貞,官居禦史中丞,乃朝廷命官;而自幽州遠道而來的那位,名張守珪,乃是當今的幽州節度使,戍邊将領。
兩人早年于官場相識,又是同姓,一直為故交,此次張守珪帶領親信前來長安參加公主的生辰宴,張利貞特意親自招待。
等着幾人到包間落了座,店小二給他們幾人挨個倒茶。
隻是茶倒了一圈,卻唯獨漏了那個胡人長相的年輕男子。
這時,張守珪忽地感慨道:“我年輕時也曾于長安待過數年,和今日的熱鬧相比差得不知凡幾,想來是在聖上的恩澤下,這長安也是愈加繁華了啊。”
聞言,張利貞笑而不語,反倒是倒茶的小二笑着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啊,這長安自然是一日比一日繁華的,可是要說這幾日嘛,那可是格外得熱鬧呢!”
“哦?”張守珪不由得挑眉,“這是為何?”
店小二笑了笑:“幾位客官自幽州遠道而來,想來是不知曉,明日便是長安公主的生辰了吧?”
“這個我們的确是知道的。”張守珪答道,“不過我們單是知曉,明日聖上在花萼相輝樓為公主舉辦生辰宴,可這公主的生辰,竟還能使全長安都熱鬧起來?”
聞言,那店小二笑得愈加燦爛:“那是自然的!”
“諸位客官有所不知啊!”店小二笑着解釋,“長安公主乃貴妃娘娘所出,貴妃娘娘獨寵後宮,公主殿下更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滿長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八年前的五月,全長安的牡丹花結花苞後全都引而不發,直至十五那日夜裡,公主銜玉降生。”店小二說着,眼裡是揮之不去的向往,“那一夜啊,滿長安城的牡丹一同盛放,為公主的降生而歡呼。”
“大家都覺得,長安公主定然是牡丹仙子轉世呢!”
在店小二的叙述中,衆人的腦海中無不映現出萬千牡丹一同盛開的景象,真正的百花齊放,那該是何等壯觀的景象啊!
唯有那個胡人長相的年輕男子詫異道:“公主是銜玉降生的?!”
他話落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更确切的說,是他一直随身放在胸口的玉佩。
“沒錯!”
“公主貴為天命之女,據說一落地啊,陛下連名字都還沒給公主想好,就先把封号定下來了,可見其寵愛之盛啊!”那店小二的語氣中是難掩的興奮,他這般說着,舉起手裡的茶壺,給那個年輕男子倒了一杯茶,“來,客官!”
那個年輕男子接過店小二倒的茶,不由得擡起頭看向後者,卻見對方原本眼裡的那一絲輕蔑已經全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滿眼的興奮和熱情。
這突如其來的态度轉變,讓他不禁覺得有些神奇。
而更讓他覺得神奇的,還是那位同樣銜玉出生的公主。
“傳聞貴妃娘娘傾國傾城,想來長安公主也定然是花容月貌吧。”
聞言,張守珪倒是微微一笑:“明日公主生辰宴,你也是要随我同去花萼相輝樓的,屆時不是還要給公主獻舞麼?”
“到時候你大可親眼看看公主長什麼樣子。”
此言一出,那店小二大驚,不可思議地看着那個年輕人。
“客官要去給公主獻舞嗎?!”
明日公主生辰,聖上在花萼相輝樓設宴,的确是萬民同享,可是,普通人也充其量就是站在一樓,做個湊熱鬧的觀衆罷了。
可是那些能登台為公主獻舞的,若非勳貴世家,那至少也是有些勢力和背景的啊!
他自然是能看出這一行人來頭不小的,可是他沒想到眼前這個胡人出身的年輕男子,看起來身材肥壯、其貌不揚,竟是也能為公主獻舞的。
看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這般想着,他看向對方的眼裡竟還增添了一絲欽佩和豔羨的狂熱。
“那可真是太好了,據說貴妃娘娘和長安公主啊,母女兩人的相貌可抵全長安的女子,客官明日便能一睹貴妃母女的風采了!”
末了,店小二記下了這行人點的菜,笑着退了下去。
等過了一會,小二們又陸續端着飯菜走進包間,等所有的菜都上齊了之後,原本的那個小二含笑道:“客官們點的菜都上完了,小的就在包間的門外守着,客官們若是有什麼需要,招呼一聲小的就在。”
“哦對了,當年為了慶賀公主生辰,陛下特許每年的這個時候,全長安免七日宵禁,萬民同歡,今夜是最後一夜,長安各處的夜市尤為熱鬧,各位客官若是感興趣,可以夜裡去看看。”那小二說着對這一行人抱拳行禮,“小的在此祝各位客官長安此行吃好喝好,玩得盡興!”
等到店小二退下以後,張守珪不禁道:“這小二真是有意思。”
話能多成這樣,膽子也是真不小。
張利貞笑道:“哈哈,守珪兄你有所不知啊,公主恩澤,萬民同享,公主生辰的這幾日啊,不管你是勳貴還是平民,是本地人還是外邦人,除非是做了什麼太過火的事,否則大家都一視同仁。”
“那這長安公主可當真是當今的掌上明珠啊。”張守珪感慨。
“何止是當今的掌上明珠?”張利貞道,“依我看啊,說公主是大唐明珠都絲毫不為過。”
他話音剛落,忽然周圍響起了一陣“咕噜噜”的聲音。
“什麼聲音?”
衆人不禁左右張望着,去尋找聲音的來處。
最後發現聲音是從那個胡人長相的年輕男子的肚子裡發出的。
張利貞哈哈大笑:“瞧咱們關顧着說話,給賢侄都說餓了,好了好了,那咱們就快些動筷吧!”
那個年輕男子如蒙大赦,卻還是等着東道主張利貞和義父張守珪先動了筷,這才舉起筷子給自己夾了道菜。
這時候,張守珪有些威嚴地瞥了他一眼:“安祿山,你也少吃些,瞧自己都胖成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