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亦或者說自李婉甯記事以來的每個冬天,都是跟着阿爹阿娘在華清宮度過的。
他們要在華清宮一直待到第二年開春,才會回長安。
華清宮倚骊山而築,冬暖夏涼,無論是避寒還是避暑,都是個極好的去處。
若非今年的夏天不那麼熱,本來他們夏天也會去華清宮的。
不過李婉甯還是覺得冬天的華清宮更好,等到泡完了溫泉,在暖閣裡烘幹身子,看着窗外雪花将天地都染成了白色,美極了。
就這樣,天氣變得越來越冷,冬天漸漸地來了。
而身處大唐地界最東北的營州,早就已經銀裝素裹。
自從坐穩了營州都督的位子,安祿山的家裡是越來越熱鬧了。
今日他家中設宴,絲竹管弦作樂,安祿山坐在家中的主座上,侍女們分别侍奉在他和屬下們身側。
舞女們跳得是大唐如今最時興的胡旋舞,跳到高潮之時,領舞的那一個旋轉着來到了安祿山的面前。
舞女輕盈的身體越過案桌不斷地貼近安祿山,從他的手裡接過酒杯,喝了一口,而後親手将酒杯舉到了他的唇邊。
安祿山輕輕地笑了,就着舞女的手将杯中酒飲盡。
他的目光順着酒杯落到了舞女的手上,那潔白細嫩的手宛若青蔥一般,細細的、小小的。
待到舞女将酒喂完,要轉回去時,安祿山卻一把拉住了她。
舞女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順勢倒進了安祿山的懷裡。
其他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其餘的舞女們見到領舞下場,自動變換隊形,頂上了那人的空位。
舞女沒骨頭一般地倒在安祿山的懷裡,那細嫩的手指點在了他的下巴上:“見過都督。”
而安祿山則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細細地端詳着。
像,太像了……
小小的、潔白如雪一般,像極了那隻拿着藍色手帕,給他擦汗的手。
舞女見都督看着自己的手失神,從善如流地笑了:“都督喜歡奴家的手嗎。”
這雙手可是她最得意的地方。
她所見過的大多數貴人,都是癡迷于自己的相貌,唯有極少數慧眼識珠,能脫離于臉蛋,而注意到她這雙細嫩的手。
而那些能注意到的,無不對她流連忘返。
果不其然,安祿山輕輕地撫摸着舞女光滑的手,沙啞的嗓音帶着幾分低沉的磁性:“你的手很美。”
于是舞女笑得更加妩媚了。
下屬見到自己帶來的舞女成功俘獲了都督的青睐,含笑着将整個舞隊都獻給了安祿山。
同時也在心裡感歎。
怪道同僚都說都督眼光挑剔,一般姿色的女人根本就入不了都督的青眼啊。
他先前獻上的歌姬舞姬們,沒有一個能被都督看上的,唯獨這一個,是他費了好大勁才搜羅來了。
結果都督還真就隻看上了這一個。
不過都督肯收就好,那他就沒白費那麼多的人力和物力。
等到晚宴結束,其他的舞女們都被安排去了住處,唯獨領舞的那個被留了下來。
燭火熄滅以後,整個屋裡昏暗無比,窗外不斷地響起冷風呼嘯的聲音。
舞女忽地有些害怕,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在營州權勢滔天,而且威猛強健,僅憑她的身份,面前的男人幾乎算是最好的歸宿。
她知道自己應該去盡力讨好面前的男人、侍奉他,讓他癡迷自己,離不開自己,最好納自己為妾。
可是當屋内陷入了昏暗,面前的男人雄壯的身軀宛若一座大山,鋪天蓋地地籠罩在她面前。
……她侍奉過許多男人,知道強壯的男人粗魯的時候,有多麼得可怕。
更何況,面前的男人比她見過的所有男人都要強壯。
舞女很害怕,面前的男人待會兒會怎樣殘暴地對她?
想到此,她的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這時,面前的男人開口了:“你冷麼?”
她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面前的男人握在手心裡,包裹着她的手掌寬大而又溫暖。
夜色昏暗,舞女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也猜測不出他的情緒。
隻是聽得對方道:“手都涼了。”
舞女勉強壓下那股恐懼:“……有一點。”
聞言,面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而後開口道:“我去吩咐下人再拿些炭火來。”
這樣美好的一雙手,不應該是涼的。
它應該永遠都是溫軟的,嬌嫩的,被精心呵護着。
而舞女聽到安祿山的話時,幾乎在頃刻間便愣住了。
她呆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竟然真的下了榻,穿上鞋子離開了。
春宵苦短,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堂堂營州都督,威震一方的将領,卻在這樣的關頭下榻離去,隻是為了去吩咐下人給自己添些炭火。
她,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這樣呵護過……
彼時安祿山已經離開了内室。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在舞女的心裡已經有了多麼偉岸的形象,他也不在乎。
他滿腦子想得都是,那雙手實在是太涼了。
不該那麼涼的。
這般想着,他吩咐守在外廳的李豬兒:“讓下人再搬一盆炭火過來。”
安祿山話音剛落,忽地有下人來通傳:“郎君,林姨娘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