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宇澄當時雖然有點失望，但也覺得這鄒先生還挺懂行，知道作者應當離讀者遠些，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便開始關心鄒先生真的清貧嗎，為何清貧。

顔寶華就給她介紹了一下如今出版業的行情，總結起來和霍宇澄前世差不多——金字塔尖的名家，書商争相約稿，潤筆費自然很高，再版還要另外給錢；次一等的，則是買斷書稿，一次性給一筆稿酬，後邊不管多暢銷、再版幾次，都與作者無關。

鄒先生就屬于這次一等的，《雲海豪俠傳》稿酬多少，顔寶華不知道，但鄒先生上一本在文心堂出的《瀚海風雲錄》，一共一冊，隻給五萬錢——聽着好像很多，實際上就是五十張千文紙鈔，合白銀五十兩。

而《瀚海風雲錄》初版的定價是一冊六百文，相當于現在定價六十塊錢一本的書，給作者的買斷稿酬隻有五千。

那本書隻文心堂就再版三回，回回漲價，第四版帶插畫精裝本定價一千五百文，霍宇澄書架上就放着一本全新的用來收藏。

更不用說出了多少盜版。

當然五萬錢對于普通平民家庭還算一筆巨款，如果鄒先生沒有屢試不第、掏空家底的話，日子也不至于清貧。

她寫書慢也不單純是因為靈感枯竭，還有家庭瑣事的拖累。

霍宇澄跟着顔寶華感歎一回，想起來問她，她給文心堂畫插圖，文心堂給不給錢。

“說是因為還沒定親，她的俸祿都叫長輩收着，每月同阿桐她們一樣，隻能從公中領點零花錢。她喜歡畫畫，靠月例買不起顔料，就去給書坊畫插圖，給的錢倒還是其次，書坊往往能幫她弄些便宜的顔料。”霍宇澄跟二姐轉述。

霍宇湛道：“顔少卿不是會貪小輩兒錢的人，估計是怕她亂花。”

本朝官員俸祿還算豐厚，霍宇澄确實有點擔心顔寶華母親沒了，在大家庭裡生活會吃虧——都去給小說畫插圖貼補了——不過現在有二姐的話，她就放心了。

霍宇澄點點頭：“那就好。不過我聽她說起各書坊的趣事，還挺有意思，做起來也不難，盈利亦很可觀，二姐，咱們合夥開個書坊吧？”

“？？？”霍宇湛有點恍惚，她是從哪一句開始，沒跟上堂妹思路的？她不是來看美人的嗎？怎麼說到合夥開書坊去了？

霍宇澄想這個事卻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要把自家拉回正途，不做自取滅亡的大反派，就得從改善自家産業結構做起——霍家産業，除了糧食、絲綢這種傳統行業之外，最賺錢的一項，其實是鐵礦。

沒錯，她家有礦。

這事還得從霍錦揚姐妹倆年少時說起——封建王朝作為一種非常落後的政體，往往在建立百年後，就會出現極大危機，此時要麼誕生一位中興之主為王朝續命，要麼民亂四起、改朝換代。

姐妹倆獨具慧眼，一緻認為當時隻是個郡王之女的今上是真龍天女，将成為陰氏皇朝的中興之主。

恰好在結識今上後不久，霍錦揚弄到一處鐵礦，霍家便據此打造兵器、資助今上起兵，待到今上登基後，念及霍家功勞，将鐵礦過了明面，特旨免稅。

這十八年來，鐵礦之于霍家就是搖錢樹，但礦産總有采完的一天，原著中有關此事寫得很清楚，就在今年，霍家鐵礦徹底采空。

幸也不幸的是，之後不久，霍家在附近又發現一處新鐵礦，霍錦揚舍不下這一本萬利的生意，便隐瞞舊鐵礦采空的事實，将新鐵礦采出的礦石仍按舊礦産出上報，以繼續免稅。

她心裡也知道此事一旦事發，後果嚴重，就拉了二皇女雍王入夥，想拿皇女做個肉票擔保。不料雍王也有問鼎帝位之心，偷偷搞走許多鐵礦石鑄造兵器，後來被女主昭王查知，雍王倉促起兵，被昭王打得一敗塗地。

霍錦揚姐妹本沒有謀逆之心，但到這個地步，也隻能逼宮，以圖擁立大皇女端王。

霍宇澄不想自家落到那一步，就得勸說母親将舊鐵礦采空廢棄和發現新鐵礦這兩件事上報，但她眼下實在沒有這個把握。

“我打聽過了，梅聖人定的規矩，賣書免稅，但是書價并不便宜。如今又文風昌盛，傳奇話本大行其道，你知道文心堂《雲海豪俠傳》上冊已經賣了多少本嗎？”霍宇澄雙眼發光，積極遊說二姐。

霍宇湛不想回答她，反問：“要多少錢？”

“啊？我是說賣了多少本……”

“我問合夥開書坊要多少錢？”

霍宇澄眼睛瞪得滾圓：“二姐你答應了！”

“這有什麼不答應的？你想玩就去玩，隻别累着了，到時候讓相國大人罵我……算了，我安排兩個人來幫你吧。”

“……”早知道這麼容易，她早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