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段晞來到建安十二年，還變身司空愛妾的第四天。

三天前那場全武行鬧劇，最後在曹節這位司空愛女的主持下，順利告結。

那個打罵段氏的布衣少女本是段氏的侍婢。

因為不得不侍奉這樣沒前途的主子，她不滿已久，仗着段氏無人在意，平日裡除了侵吞卞夫人發下來的布匹首飾，也沒少指使她。

不過上手打人倒還是第一次，可能因為段晞和空氣吵架吵得太認真，沒再像從前一樣唯唯諾諾，反而讓她更生氣了。

曹節做主，把布衣少女送去了府上的浣衣房。

段晞沒有為她求情，她不覺得自己有替原來的段氏做好人的資格。

但看那布衣少女和四周仆婦們的神情，這樣的懲罰在當今似乎并不嚴重。

段氏沒有名字，也許從前有，進了司空府後也成了“段氏”。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透明人的名字，就像沒有人會在意布衣少女的名字和委屈。

段氏成為曹司空後院姬妾的經曆十分随意，随意得甚至有些傳奇。

建安五年，正月的某一天，車騎将軍國舅董承奉了漢帝的衣帶诏，和王子服等人密謀刺殺曹操。

為了放下曹操的戒心，他回家扒拉了一圈府裡的女孩，驚喜地發現還有個寄居府上、父母雙亡的外甥女段氏。

段氏年紀小了些，但抽條得早，看上去身形高挑、容貌美麗，賣相相當不錯，董國舅便将其收拾了一番，帶上三車金銀絹匹，一起打包送給了曹司空。

曹司空早察覺了漢帝和董承的動作，他們一向也沒有什麼和睦的關系，但未免打草驚蛇，他還是收下了這份禮物。

他不準備放過董承一幹人等的性命，隻是提前把屬于自己的财貨收進囊中。

至于段氏，一個人而已。

就這樣，段氏十分随意地成為了曹司空的妾室——作為三車财貨的附贈品。

她入府的時候十歲，如今七年過去，即将滿十七歲，也算是磕磕絆絆地長成了一個大人。

在曹老闆的地盤上，這個年紀已經可以服勞役了，十七歲的女子不嫁人也是得給官府交錢的。

這麼看來，早早進了曹司空府上，不能說是一件壞事。

關于這一點，段晞并沒有向卞夫人撒謊，段氏的确為此感到十分幸運。

在段氏眼裡，她入府後就被送到了這個偏僻的院子裡，依舊過着不太好也不算壞的日子。

每天有吃有穿，生活水平雖比不上在舅舅家的日子，但還是比從前在段家忍饑挨餓的時候要好些。

這樣過了半個月，唯一一個侍奉的婢女某天出門，回來後就開始随意辱罵起她。

這時候，段氏才知道，她的舅舅矯诏謀逆，意圖謀害曹司空，已然事敗被誅，董家阖府同命，連宮中懷有身孕的董貴人也沒逃過。

她開始在恐懼中等待死亡。

她等過了一個月，又等過了一年，一直沒有人想起她，似乎整個司空府已經遺忘了她的存在。

但每月還是會有仆役送來布匹，每天也能領到和從前一樣的飯食，若是逢年過節，或是司空大勝回朝的時候，每月的布匹裡還會有幾尺絲絹錦緞。

盡管婢女日漸嚣張，盡管每日渾渾噩噩，她還是逐漸從這些規律的匮乏中得到了一種安全感。

出于同病相憐，她冒險撿回那兩根斷枝種在了盆裡，還專門向花奴請教了如何養活。

段氏非常愛惜這兩盆海棠，每日出入都帶着，連晚上睡覺也要抱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