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自從出了府門,段夫人一次也沒掀過車簾。隻是,入館驿時,那沈章曾特意窺看夫人。”負責監視沈章的人回禀道,此人正是和段晞有一面之緣的屯長于軌。
曹司空面上不辯喜怒,揮手讓他退下。
于軌出門,正碰上段夫人帶着婢女站在庭中,和司空的仆役交談,他連忙行禮:“屯長于軌,見過段夫人。”
段夫人回頭,微微颔首,“原來是于将軍。”
“卑職微末之身,豈敢當夫人‘将軍’之謂。”于軌忙辭謝。
段夫人掩面而笑,“是我不懂軍中之事,小将軍别見怪。”
于軌不敢和她多言談笑,低頭告退了。
踏出院門之時,他聽見段夫人問仆役:“司空果真用過晡食了?我親手做了甜羹,你還是去通禀一番吧。”
于軌在心裡搖了搖頭。
曹司空當然沒吃段晞“親手”做的甜羹,他聲稱自己很感動,然後讓仆役把段晞打發走了。
段晞失落地帶着香杏回去了。
香杏捧着甜羹,道:“夫人何必失落,今日舟車勞頓,司空又事務繁忙,定然是剛剛歇下,您也早些歇息才是。這次随行的幾個侍女出身微賤,怎麼可能越過您去呢?”
“哦?”段晞追問,“司空真的是事務繁忙,才不理會我的嗎?”
“那還有假,今日邺城來的飛騎就沒停過呢!妾等在隊尾看得清清楚楚。”香杏斬釘截鐵。
可她倆沒走幾步,剛轉過彎去,遊廊裡就迎面走來了一行人。曹司空的親信仆役親自挑燈,引着一個青年男子和一個少年男子,不是曹老闆的兩個好大兒又是誰?
雙方不尴不尬地見過禮,又默契地避開了對方的禮,最後默契地各走各的路。
離得遠了,香杏偷眼去看段夫人的表情。
段晞裝模作樣地掉了兩滴眼淚,“你果然是哄我!若無司空召見,二公子和四公子怎麼可能深夜前去叨擾。司空不見我,根本就是厭棄我了!”
香杏啞然,司空沒召見,您不也自己去了嗎?
她心想,段夫人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在司空府數年,第一次見這麼有上進心的女子。
“她就是段夫人?”曹丕拉着曹植,不着痕迹地落後幾步,悄聲問,“三娘到底喜歡她什麼?”
曹植回憶起那天段晞的言行,想了想,還是道:“我也不知道。”
曹丕狐疑地看着弟弟,卻隻看到曹植誠懇地沖他眨巴着眼睛。
“兄長,咱們還是快些吧。”曹植轉向前面,“父親還等着我們呢。”
“你看出什麼來了?”劉禅湊在甜羹旁邊,拼命吸氣。
“明日再接着看看,”段晞嫌棄地離他遠了一些,“如果明日還有這麼多邺城軍務,曹操這次在許都待的時間隻會更短。留給我的時間就不多了,除非——”
“除非什麼?”
段晞微笑,“除非曹老闆大發善心,決定留我一命。”
劉禅沉默。
“那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吧。”劉禅如是說。
第二日一早,就在曹老闆的車架渡過蕩水的同時,許都孔少府的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沒有提前約定,也沒有深情厚誼,侍中商曜就這麼直接拿着拜帖,在清晨登了孔少府的家門。
侍中雖為少府門下屬官,但商曜和孔融的關系實在一般。
無他,商曜是個守舊認死理的士人,和有些狂士氣派、常有驚人之語的孔融實在說不到一塊兒去。
即便孔北海是位名士,即便孔少府還是他的頂頭上司。
雖則二人話不投機,但商曜深知孔北海守護漢室的心和自己是一樣的,向來尊重他。
加之孔北海為人正直,也不曾給他使什麼絆子,他們兩個的關系雖然一般,卻相處得還算和睦。
所以,這次商曜雖然來得冒犯,孔融還是把他請了進來。
一進門,商侍中就要他揮退侍從,接着就是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死期将至,孔少府竟能安坐府中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