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警官穿着白日裡與彼此擦肩而過時那件黑色沖鋒衣,挺括的面料上附有明顯水痕。半邊身體隐匿在樹幹之後,看不見雨傘是否在拿在手中。
大概是不在的。
風祭巳我一眨不眨的注視前方,可以聽見胸腔裡心髒跳動如擂鼓,任何風吹葉落的動靜都異常清晰緩慢。
那張熟悉的、沉穩的、不苟言笑的面孔,在二人四目相對一瞬間,露出少得可憐的驚詫情緒。無論對方站立的位置、面朝的方向,還是手臂緊繃的衣褶,都清晰地表明這是一場目的明确的“誤闖”。
這就是Boss的試探嗎?
風祭巳我想要回頭去看琴酒的表情,理智在心底訴說,這是不切實際的妄想。他必須盡快作出反應,符合當下情景的“最正确”反應。
一個個模糊畫面在腦海中閃過,速度之快,生怕他看清似的。
“咔。”
“砰——”
震耳欲聾的槍響,驚飛樹林裡休憩的鳥群。
那個人徒然睜大眼睛,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後倒去,胸腔迅速擴散的血色,幾乎與無邊黑夜融為一體。
風祭巳我緩慢放下右手,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是“最正确”的反應嗎?
“……”
一陣濃郁的血腥氣順風飄來,伴随着琴酒遺憾的嗤笑,那人艱難擠出喉嚨的問詢,以及隐隐綽綽的、不知來自何人的哀哭。
他清楚地知道,後面都是幻覺。
“這就是你說的意外?”
他自然而然将那把□□收回風衣内側,偏頭望向相距十幾米的黑衣男人,神色平靜如水,不見絲毫波瀾。
“——琴酒。”
風祭巳我望見那雙藏在黑色帽沿下的冷綠色瞳孔盯着自己,毫不掩飾其中冰冷的審視之意。對方的左臂自然垂落在一側,仿佛全然未曾舉起手中□□。
當然了。
這一點不是幻覺。
風祭巳我思緒無端彌漫,餘光裡瞥見那位商人臉色煞白,下意識後退幾步,不慎撞到身後保镖,兩個人不約而同屏氣噤聲。
看起來,比起瞄準他們連開三槍的琴酒,竟是更恐懼始終沒有插手交易的他。
哈。
還真是奇怪的心理。
琴酒忽然哼笑一聲,順手将那把黑色伯/萊/塔歸位。沒有理會樹林中,那道艱難嘶啞的、逐漸微弱的呼吸聲,
“的确是意外。動靜鬧這麼大,我們該走了。”
不同于琴酒時刻攜帶的伯/萊/塔,風祭巳我意識清醒時,身上隻有一把不常用的□□,沒有配備消音器。
“我以為你不在意這些。”
風祭巳我半垂眼簾,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雙手揣入風衣口袋裡,擡腿向前方走去。
這場考驗通過了嗎?
通過了。
琴酒發覺這是表演了嗎?
風祭巳我瞥見那張大部分隐藏在陰影之下的面孔,不加掩飾地顯露出了心情好轉的迹象。
……難以确定。
他不擅長觀測旁人的心理變化,也能根據事件變化與邏輯發展,推理個七七八八。唯獨琴酒的想法琢磨不準,偶爾會偏離到完全相反的方向。
譬如現在。
到底看出了他在表演,有意借此洗清嫌疑,還有後手,故而樂見其成;還是未曾發現表演痕迹,由此判斷先前失誤隻是一時,實際上對組織依舊忠心?
後者可能性不大。
前者的話……有哪裡細節對不上。
·
琴酒注視着向自己走來的黑發男人。
對方一旦不說話了,便習慣性垂下眼睑,似乎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緻,眉宇間籠罩起濃郁的冷淡倦怠的色彩。
與以前沒什麼不同。
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琴酒清楚地記得,槍聲響起一瞬間,那雙冰冷晦暗的深藍色瞳孔幾乎是毫無留戀移開,略含淡漠地瞥向自己。
全程不見情感波動。
“兩天沒有保養手槍了,我可不想它在今天平白損耗壽命。”
琴酒扯動嘴角,玩笑似的回應。
他的心情的确不錯,畢竟對方身上出現的問題,某種程度而言正和他意。
格蘭威特的應對方式當然算不上失誤,甚至可以說十分正确。如果那個被他“放棄”的人,當真是尋常路人。